程眙低頭,片刻地噤聲後,他陡然想起什麼,柔聲道:“任姑娘放心,我乃君子,沒有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你大可放心,清理多由繪光姑娘代勞,旁人,尚不信賴。”
他說罷,擡起頭,掃過任容楹的臉,對她的心思一清二白。
被識破擔憂的任容楹有些憋屈,宛若一隻黑暗的老鼠被拉在日光下暴曬,這種感覺好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令她好不痛快。
常總管更加是不解了,這二人不是成婚的夫婦?怎得還一口一個姑娘,在乎起貼身衣物的換洗之事了?
按照常理,這有什麼該不該看的,都是媳婦。
“你前去膳房備喜,禀報任家,好好操勞下邊的事。”
程眙善察言觀色,他品出幾分常總管的端倪,開口支開。
身形魁梧略胖的總管得令,卧房又回歸僅剩二人的形勢。
“我不是那意思,”見沒了人,任容楹想找些蒼白的理由,“就算是程大人為我清理,我也不會覺得怎麼的。”
程眙輕笑一聲,看她似看小貓般,漫不經心吐出惡魔低語:“其實不是繪光清理,都是我親力親為,不叫人來,也權當是不願讓她們看見。”
程眙說着,步步緊逼。沒了方才有人時的斯文模樣,帶着一份玩味看她。
他連女生的醋都吃。
程眙的腳步很輕,他站在了床前,俯下身抱住了任容楹。
典雅的檀香萦繞在鼻尖,檀香有使人鎮定的功效,多在禅房寺廟使用,任容楹還沉浸在羞澀中,被這麼一抱,心也悸動不已。
他的力氣很大,頭枕在肩前,輕輕蹭着,任容楹的耳朵滾燙,就這般與他搡着消磨溫度。
她想掙紮,卻貪戀他的溫暖。
“你瘦了,”程眙抱着的力度加緊,不願分離。
她确實是瘦了,昏迷了七日,隻能吃些流食,醒來都是有氣無力,臉色蒼白,她估摸應該瘦了有十來斤之餘。索性這具身體她很愛惜,從不節食減肥,不然難捱過去。
任容楹方要點頭,卻發覺肩上一片溫熱。似有什麼液體落在肩頭。
她有些詫異的轉頭,卻見程眙很快用手劃過,抱着她的力度更勝。
“夫人。”
程眙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音,現在她确信了,這男人就是哭了。
“嗯?”
“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夫人!”
程眙在這一刻卸下了防備,按耐不住任容楹初醒時的激動,剛才他一直端着,現在才是表露真意。
“我去了京城煙火最旺的六角寺,住持說你的魂魄未散,要待些時日,果然沒錯。他們都想放棄你,可我不願。”
程眙深吸一口氣,檀香愈濃,任容楹拍了拍他,順着毛捋着他的背。
“你辛苦了…”
任容楹垂眸,原來在他的心中,自己的分量如此之重。
斂眉,她輕輕道:“夫君。”
本想叫程大人,但思來想去,任容楹想,當今的程眙,确實配得上夫君這個稱謂。
*
又是一年春,枝頭抽新芽。
七日昏迷間,外邊的景色已日新月異。
承蒙常總管傳的诏令,任父任母喜極而泣。任母唯有這一獨苗,不免以淚洗面。那些個平日看不慣的姨娘都在暗自竊喜,但明面上也要裝出一副悲憫模樣,因此任府的氛圍好生凝固,常總管的信息傳來,無疑激活了庭院的生氣。
“容楹……真的醒了?”初聽男人們在院裡商談,任母站起身來,問着在外放風的小厮。
“應該是,禀大娘子,這人眼熟的很,不正是将軍府的總管?”
沒等小厮話說完全,任母就跌跌撞撞撲了上去,她的神色之憔悴,顯在她如花似月的臉上,反襯十足。被任容楹調養多年的好氣色毀于一旦,全因日夜挂念,憂心如焚,心力交瘁。
古代的女子命運是悲慘的,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即便任家家世相當,但面對程眙的夫權,他們也不好前去接回,隻能遵循禮教的規訓,惴惴不安。
與此同時,外邊不時也有傳言,任容楹早已死亡,不過是程家忌諱新娶來的媳婦,因此遲遲不對外公布,粉飾太平。更有甚言,拿着任容楹出嫁前墜水一事大做文章,說她被收了魂,那一身醫術也是胡謅。
種種,無不觸及任母本就脆弱的内心。
逢上京城外圈爆發瘟疫,人心惶惶,任父作為内官,政務也為之繁忙,更加無暇顧及任母的精神。
她頹廢的抓着常總管的衣袖,布滿血絲的瞳眸讓常總管吓了一跳。
“我女兒,境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