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眙從來沒有說他是那樣的形象,是她自己幻想的。
搞明白這一切後,任容楹沉了下來。
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她還是當好那個協議婚姻的任容楹,不再對二人的關系多一分想象。
隻有這樣,她才不會被影響不會受傷,獨善其身。
*
程眙歸來時已到了驚蟄之日,春耕時分,萬物複蘇。
他去了足足一月有餘,回來時冰雪消融,枝頭抽出新芽,生意盎然。策馬奔騰而來,内心也雀躍起來。
他想快些見到任容楹,送别時她沒流出多少的留念,也不知闊别一月,對他的态度如何。
程眙騎的那般快,路上行人熟悉的臉一張張略過,這些都是曾歡呼他凱旋的百姓。
而今,這群京中的百姓卻對他目光不善。
流言紛飛,站得越高摔得也就越慘。
程眙本就是衆人心裡的明珠,人性的陰暗面總是希望高嶺之花隕落。
這期間程眙的流言是換個不少的版本,越來越多的人說他寵妾滅妻,大義不道原先的偉光正都是僞裝的,他實際上就是那縱情聲色,罔顧百姓的跋扈之輩。
因此,看到他回來衆人都提不上好臉色,隻一個月這京城中就變了天。
皇帝也不是不知道外邊的流言,但他對此報以質疑,因為這些年來,程眙深受統兵總督的教誨,他時常警醒,不與皇帝搶功勞,謙虛自兼,從來沒有功高蓋主的行為發生,每次打完仗也是總第一個述職。
沒有居高自傲,這是多麼難得的将軍。
所以程眙一回來,他就叫他面聖。
程眙這邊呢,馬不停蹄地就要趕往皇宮。他身後跟着數位大将,行馬時側翻的塵土掀起,這些從前讓百姓安心的标志此刻都顯得刺眼。
“程眙将軍,我怎麼感覺百姓看我們的眼神有些不對勁。”
一将士問道。
程眙同他的隊伍渾然不知京中的流言,但人與人之間的惡意總能輕易察覺。
程眙輕瞟,抿了下唇。
民衆中有不喜自己的人,他知道。
但先前有那麼多嗎?
怎麼每個人的目光都是如此。
他皺了皺眉:“不知道,還是先行去往皇宮,禀告西北的政事。”
他發現了西北那群官員官官相護,為百姓庇佑之時他提筆寫了封密信,連夜加急獻入皇宮。
卻被譚丕找人攔截,添字更改,變了意思拿給皇帝端詳。
朝中派人遣拿叛賊,那群官員自投羅網。
傳出去的卻是譚丕親信之功勞,因為那封密信不動聲色就将程眙抹黑成了貪圖享樂的角色。
連皇帝都對程眙另眼相看。
朝中派來的人分批回去,程眙的部隊是最後回去的。
流言擴散到了最大化,這一切都在譚丕的意料之中。
“勒馬。”
程眙一聲令下,後面的部隊停了下來。南駱戰馬迎着朝陽,馬鬃閃閃發光。
面前出現了一白衣男子,他發髻聳起,脖頸處戴着一條張揚的象牙項鍊。
“杜懷桑,你怎麼在這?”
眼前的男人站在不遠處,他隻身一人攔馬,可苦了随身帶過來的小厮,一臉的擔憂。
“您是金貴身子,攔馬這種事讓老奴做就好了。”
耳邊雲雲,杜懷桑隻注意到在馬上一臉鎮定透着慵懶的程眙。
他好歹是個侯爺,旁人直呼其名他早惱了,但誰讓程眙是他的發小呢!
“好你小子,回來也不和我說,我還當你送的家書上還有幾日呢!”
他的聲音悠揚,铿锵有力。眼中帶着一絲笑意,插着腰,真有種閑散公子的散漫。
程眙寫了歸來的日子,但計劃趕不上變化,他提早回來了。
“你就是為了說這個…?”
程眙看着面前這個面容雍貴的男人,一月不見,他身子瘦了些,五官變得更加立體。
“要沒旁的事,我這還要去殿裡禀報,你且先走吧。等我面聖回來,再與你好好叙舊。”
程眙隻當杜懷桑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喝酒,便想支開繼續前行。他頓了頓,轉念還想問下府中的情況,但宮牆近在咫尺,他還是決心回去再說。
沒想到杜懷桑又再次攔了他的馬,道:“還去什麼啊,将軍府都鬧翻天了你小子深藏不露,以前怎麼沒發覺你這麼好女人!”
程眙拉緩缰繩,微微側頭,風吹過他的發梢,映地他的眸上顯出晦色:
“你說…什麼?”
“好女人啊,說說,西北那出名戲子如何?聽說你們都有孩子了,怎麼不見你把人領過來,是怕任容楹不願?”
程眙聽的又懵又驚,面上的不悅拉滿。他完全不知杜懷桑在說什麼,什麼戲子,什麼女人,什麼孩子!
他清清白白的男兒身,在西北被拉去喝酒,那是被逼無奈,是那□□臣的穩兵之計,她潔身自好的,怎會做出那些事來。
程眙壓着火氣,他攥着缰繩,手上的勒痕明顯,他冷冷道:“這是誰說的?”
字是一個個從牙尖蹦出來的,杜懷桑與他交往多年,知道那是發脾氣的前兆,便掩了聲。
“外邊…外邊都這麼說…”
“懷平侯爺,這是誤會啊,我家大将軍怎會幹出這般事,去西北時确實喝了不少,但也是那群官員為了籠絡将軍,最後所有的事都是将軍發現了端倪…”
“不必說了。”
身側那位将士出言解釋,被程眙伸手制止了。
程眙拉動缰繩,身後的披風紅的發紫,雖戰馬嘶鳴,飄蕩飛揚,他陡沉着一張臉,擰眉伏身,前進的速度要比剛才快上幾倍。
後邊的将士反應過來,忙跟了上去。
隊伍浩浩湯湯,留杜懷桑在風中淩亂。
“我這是…又說錯話了?”
杜懷桑指着自己,看了眼旁邊的小厮。
隊伍飛快,馬嘶鳴叫,程眙的部隊很有辨識度,因為人人都是最好的金戈铠甲,鮮紅旗幟打頭,長标槍在手。
一般入京都會速度放緩,程眙卻在聽杜懷桑的話後一反常态,不多時,就抵達宮殿了。
路上的功夫,程眙沒有聽将士們的勸誡,他隻想快些到達宮裡,好問個清楚,杜懷桑的話一直萦繞在耳邊。
外邊的流言都是這樣傳,也難怪百姓會用那般眼神看他。寵妾滅妻,與外邊有人有了孩子…他才與任容楹結婚一個多月,這是多麼莫大的恥辱?
若不是将士的責任感驅使,他真想即刻就回府裡,好好與任容楹解釋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