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懷亦終究是因為受傷和生病的原因,延遲了本來的工作安排,這就意味着她還要在這座城市再待上一段時日,按照她原本的計劃,本想着聖誕節之前就能回到倫敦,這下估計要等到元旦之後了。
兩天後,按照之前和醫生約好的時間,程懷亦又去了一趟醫院給手部換藥,結果剛好碰上了站在急診室門口的沉清酒。
她頓了一下腳步,打算轉頭的時候,就見沉清酒擡頭朝着她的方向過來。突然間她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生生地定在了原地,直到鼻息傳來一陣特有的清香。
程懷亦迫不得已地轉過頭,臉上挂着恰到好處的微笑,但擡起的眼卻是盯着沉清酒背後某一處的虛空,像是在看她又像是沒有聚焦。
見她不說話,沉清酒主動開口,“急診室在這邊,你走錯了。”
程懷亦笑了一下,随即換上一副随意的口吻:“謝謝提醒,你們醫院服務這麼貼心啊,連醫生都會給病人親自做引導啊?”
她擡腳繼續向前跨去,在經過沉清酒身邊的時候,突然頓了一下身子,微微将頭偏過,輕佻地朝她眨了眨眼睛,“不過有個小小的建議,我呀想奉勸沉醫生一句,還是不要對所有人都這麼溫柔體貼,萬一到時候又要被什麼不識趣的人給糾纏上了。”
‘不識趣’三個字在程懷亦嘴裡被刻意加重了讀音,沉清酒心髒一窒,垂在身側的雙手倏然攥緊。從前的那些回憶猶如過境飓風,在一瞬間将她全身席卷幹淨。
程懷亦不再停留,大步跨向前方,等她進去清創室的時候,聽見有人從她身後跟過來,輕輕的步調裡,似乎還帶着些許小心翼翼。
值班護士熟撚地朝沉清酒打招呼,并問,“沉醫生,有什麼事情嗎?”
沉清酒向護士解釋道:“這個人是我朋友,我陪她過來的。”她說話的聲音依然如從前那般輕柔溫和,卻聽的程懷亦心頭發澀。
她在心裡對着自己說:你看,這人無論對誰都是這樣的,所以你從來就不是特殊的那一個。
護士笑着讓程懷亦坐下,然後對沉清酒說,“那既然是沉醫生的朋友,就不如勞煩沉醫生您自己處理一下,剛好劉醫生去處理緊急病患,這樣免得你們還要等他。”
有理有據,毫無辯駁的理由。
見程懷亦并沒有表露出十分抗拒的樣子,沉清酒便放心拉過椅子坐在了她的對面。
傷口很深,幾乎橫貫整個手掌心,沉清酒拿着鑷子的手,微微有些不自覺地發抖。
程懷亦見她遲遲沒有進行下一步動作,心裡終究是軟了一些,故意說,“你們醫生就這樣把患者晾在一邊,會不會有點不敬業?”
沉清酒手裡一頓,擡頭瞥了她一眼,便開始了手上的動作。快結束的時候她突然出聲,“你不是病患,不要這樣說。”
程懷亦一愣,随即立刻反應過來她是在說什麼,然後似笑非笑地擡起頭,說:“沉醫生怎麼還如此迷信,作為醫生是犯大忌哦。”
聽着程懷亦這半帶調侃的口吻,沉清酒放下手裡正在收拾的東西,目光直直地向前看去,又說了和那天晚上同樣的話,“程懷亦,你要好好的!”
語氣堅定又帶着些許無可奈何。
但程懷亦這一次卻沒有像之前那樣辯駁,隻是微微扯起嘴角,露出了一個标準的笑容,看起來客套又生疏。
然後她站起身來,走到門口的地方時,才又回過頭來說,“謝謝你,沉清酒校友!”
她稱呼沉清酒為校友,不是同學,更不是朋友,隻僅僅一個詞,就給她們之間的關系重新做出了定位。
前所未有的隔絕感被迫襲來,沉清酒好像在一瞬間就被推出了千萬裡,連原本想說的話也哽在了喉嚨裡。
沉悶的氣氛一時間找不到宣洩的出口,沉清酒低頭移開了目光,任憑那個腳步離她越來越遠。
忽然診室的大門從外面被人倉然推開,而那個本應該離開的腳步在原地站定,突然間就沒了動靜。
程懷亦下意識的與門前的人形成了一種對峙的姿勢,接着她就看見了那個曾經她也無比熟悉的人,用着一種訝異的的眼神,錯愕的望向自己。
在那些年漫長的歲月裡,程懷亦甚至都快要忘了這個人的存在,但如今猛然看到,心中依舊還能泛起酸楚。
當視線交彙的時候,她不得不承認,這個人曾帶給她的痛感,原來早就成為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甚至變成了一種肌肉記憶,哪怕是在無意中被牽扯到,都能引發出一連串的蝴蝶效應,從而再次加深她的痛覺感官。
池俞安開口的語氣裡帶着些許不确定:“程懷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