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懷亦這回倒是沒反抗,抿着嘴乖乖的坐回椅子上沒再動了。
當雙氧水觸碰傷口的那一瞬間,程懷亦被疼痛刺激的微微向後仰去,随後頭頂傳來沉清酒柔柔的聲音,“别動,忍一下。”聲音很輕,似乎還帶着隐隐的擔憂。
但程懷亦卻覺得自己一定是因為腦震蕩了,所以才會有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錯覺産生。
清淺的鼻息越來越近,沉清酒捏着手術鉗夾着專業的針線,一絲不苟的端坐在椅子上幫程懷亦縫着頭上裂開的傷口。
這樣重逢的場景誰也沒想到,甚至還有些滑稽。
此刻程懷亦諷刺的想,原來她們的相逢沒有喜悅,隻有疼痛。
沉清酒當然不會知道程懷亦是怎麼想的,她眼裡這會兒隻看得到對方的傷口,捏着針線的手在空中劃過最後一道弧線,打出了一個完美的結,她接着說,“一會兒處理完傷口之後,跟我去CT室拍個片子。”
沒成想程懷亦卻直截了當的拒絕,“我不去。”
南嘉魚一聽這人的态度,剛壓制住的火氣又被拱了上來,她和程懷亦之間似乎從來都不會好好說話,“給你臉了是不?”
“嘉魚!”
沉清酒雙眸輕阖,精緻的側臉似精雕細琢般染進了歲月裡,她并沒有生氣,反而像是噙上了一絲笑意,“我陪你去。”
“不必。”
程懷亦自見面以來油鹽不進的樣子總算徹底惹怒了南嘉魚,憋着火的她瞬間從椅子上彈起來,“程懷亦!小酒怎麼你了,讓你這樣對她?”
程懷亦本來頭就疼,這會兒被南嘉魚這麼一吼腦袋更是嗡嗡直響,不等頭上還沒包紮完畢,就直接站起身來。
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将低着頭的沉清酒吓了一跳,于是整個人沒有防備的就向後仰去,好在程懷亦眼疾手快,蹭的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沉清酒不由得驚呼,“你幹什麼?”
手腕處傳來的溫度瞬間消失,程懷亦收回手,臉上有些悻悻地,“對不起。”
她低垂的目光落到沉清酒的腳踝上,看見那雙腳向前動了動,接着安靜的空氣中似乎傳來一聲淺淺的歎息聲,沉清酒開口,“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手裡拿着鑷子,剛才那一下是挺危險的。
程懷亦沒說什麼,又坐回了原處。
似乎感覺到了程懷亦明顯的抗拒,沉清酒解釋,“你的頭部受到撞擊,雖然暫時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去拍個片子确認一下,如果不希望我跟着的話,讓嘉魚陪你進去也行。”
“我才不要!”南嘉魚抗議,“我這半年要生孩子,不宜進CT室。”
程懷亦扭頭,“生孩子?你結婚了?”
“怎麼,我們都這麼多年沒見了,還不興我結婚啊?倒是你,這麼固執的不進CT室,是不是因為你要生孩子啊?”
聽到這話,沉清酒的目光一滞,然後不動聲色地将視線轉向了别處,那張原本還挂着淡笑的臉上突然間生出了些沉默。
程懷亦下意識地撇向沉清酒,心裡升起莫名的煩悶,她不知道時隔這麼多年還在期待着什麼,但對方無所謂的表情卻深深地刺痛了他。
也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沉清酒早就應該過上了她應該過的生活了吧。
她張了張嘴,終究沒解釋,隻是站起身來,“算了,我自己去吧。”
機器運作的聲音傳來,房間内一瞬間變得幽暗,周圍安靜的可怕,程懷亦緊閉雙眼,額頭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身體也開始不自主顫抖。
在即将要陷入慌亂之前,她忽然聽見身邊有聲音傳來,接着一隻溫熱的手拂上來,像潺潺的流水,瞬間撫平了她的緊張。
“程懷亦,我在。”
沉清酒眉眼清淡地站在CT機旁,背挺得筆直,一隻手抓在程懷亦的腕間,試圖撫平她的不安。
直到檢查結束,那抹溫熱又陡然離開,走廊的風灌進來,剛好順着袖口吹進去,程懷亦縮了縮手跟出去,真冷。
南嘉魚等在檢查室門口,見沉清酒出來就立刻迎了上去,“我說你非得進去幹嘛?程懷亦那麼不識好歹,你就算對她好她也不會領情。”
程懷亦靠在不遠處,臉埋的很深,說話的語氣聽起來漫不經心,“對,我就是這麼不領情。”
“你!”南嘉魚算是看出來了,多年不見,程懷亦已然不是從前的樣子了,就連說話也處處帶着傲慢的姿态。
“你是吃槍藥了?”
南以樂站在走廊的盡頭,隔着很長一段距離遠遠就看見南嘉魚正和什麼人吵得火熱,身邊還立着一臉沉靜的沉清酒。
于是在腎上腺素、多巴胺、甲狀腺激素的多重作用下,南以樂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沖過去。
他想要伸手組織這場戰争,卻因為跑的太猛,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滑,在身體瞬間失去平衡之前,他本能的伸手,精準地就拽上前方那個人的長發。
沉清酒想要伸手阻止的時候時間已然來不及,程懷亦望見南嘉魚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驚恐。
“不要!”
“啊!!!”
走廊裡同時響起兩種聲音,同一個晚上,程懷亦頭上的傷口再次以同一種方式梅開二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