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凜,夏桉趕到許琳家裡的時候外面已經下起了雪。
屋裡暖氣足,可夏桉還是握着熱拿鐵的杯子緩了好一會,暖意才順着掌心流向凍僵的肌肉,許安安拿過沙發上的毛毯爬上椅子要給她披上,夏桉配合地轉過身,順手把他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着。
許安安暖乎乎的小手用力在她手背上蹭來蹭去,想要摩擦生熱。
許琳忍不住笑,拿過剪刀當着他們的面拆開包裹裡面的東西,仔細分裝成小包的香辛料上面打着标簽紙,旁邊附贈使用方式:“你不知道,上次我媽寄過來的快遞裡面東西都撒了,東西沒吃到快遞費還那麼貴。”
“我讓她不要寄了總是不聽,生怕許安安被我養成了外國胃,還好你這次回去。”
“許安安,謝謝小姨沒有?”許琳把醬料和香辛料擺了一桌子,對許安安使了個眼色。
許安安會意,立馬側仰着頭乖聲乖氣說:“謝謝小姨。”
夏桉捏捏他肉嘟嘟的臉頰:“不客氣。”
許琳把桌上的東西收拾好,挽起衣袖一副大廚模樣:“你等着,我今天要大展拳腳給你露一手。”又低頭對許安安說:“許安安快去,把你作業拿出來做了,别讓你小姨白來。”
許安安皺起鼻子不想寫,許琳立刻瞪大眼睛,才一秒,許安安就扭動身子掙紮着夏桉身上跳下去,哒哒哒的跑到客廳拿起作業過來,一氣呵成。
夏桉撐在臉側看他做作業,許安安幼兒園沒有布置,這些都是許琳自己買的,一些簡單的算術題,她堅信腦子不用就會生鏽,小孩也不例外,她是應試教育裡殺出來的,為此沒少和丈夫産生糾紛。
許安安做題習慣很好,每寫完一道題都會回頭驗算,夏桉隻需要看着,免得他驗算完還是錯的。
她在澳洲沒有再去結交新的朋友,生活簡單,但自己并不覺得枯燥,也許是以前一直被束縛着,夏桉格外享受一個人的空間,活動範圍基本不會超過住宅一公裡。
許琳性格外向,對她能長期待在家裡不出去的行為總是充滿擔憂,隔一段時間就會叫她來家裡跟許安安玩,俗稱沾沾人氣。
許安安做完今天最後一道題,許琳剛好擺盤結束。
夏桉幫忙擺碗筷,許安安自己跑去洗手,分工明确。
“嘗嘗我做的醬焖牛腩。”許琳把大菜放在夏桉的前面。
牛肉軟爛,濃油赤醬,許琳對這道菜做的很有把握,誇耀道:“我的手藝比Leo沒差吧,這可是我跟我媽特意學過的。”她給許安安舀了兩勺湯汁拌飯,接着說:“我媽以前是廚師,那些都是她幾十年的獨家秘方,全程自己做的,你等下拿點回去。”
夏桉委婉回絕道:“算了吧,這些都是阿姨特意給你做的,而且我用不到這些東西。”
許琳對她擠了個眼色,語調揶揄:“我知道你怕麻煩不喜歡弄這些,但是架不住我媽再三叮囑過,我這不是怕她到時候說不定會找你要個感想反饋啥的。”
夏桉:“?”
“這還不明顯嗎?我媽她看上你了。”許琳自揭謎底,忍笑道:“我還有個和你年紀差不多的表弟,現在在昆士蘭讀博。”
“怎麼樣,要不然我讓你們見見?”
“是小舅舅嗎?”許安安揚起頭,嘴角上還沾着醬汁。
許琳接過夏桉遞來的紙巾給他擦嘴,笑道:“對呀,就是你小舅舅,你想不想讓小姨變成你的嬸嬸?”
許安安撇開臉:“才不要,小舅舅兇巴巴的,我才不要讓小姨變成嬸嬸。”
許琳面色讪然,把紙巾扔進垃圾桶裡,讓他吃飯别亂說話,擡頭對夏桉辯解道:“你别聽許安安瞎說,就是上次我弟弟當他面說了一通吃巧克力的壞處,這孩子一直記到現在。”
“其實你不想見也沒她關系,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我也覺得我表弟他不适合你,要不然早把他叫過來了。”
許琳在顔家教她畫畫的時候,就知道她出身顯赫,哪怕夏家再落魄,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說還有她和顔家那層關系在,許琳壓根就沒有想過這些事情。
“我隻是覺得你這麼年輕,卻心如枯槁。”許琳以過來人的身份勸誡道:“年輕人就應該多談談戀愛,要不然怎麼知道什麼樣的人最适合自己,現在這個社會,已經很難找到十八九歲那種純粹的愛情了,”
“現在想想,那個時候我去顔家教你,好像也是這個年紀。”許琳調節氣氛般誇張道:“天呐,那個時候我竟然都沒有想過談戀愛。”
“十八九歲哪裡懂什麼愛情。”夏桉腦海閃過什麼,打斷她的話。
“怎麼會,那可是情窦初開的年紀......”
許琳說着望向她突然猜到點什麼,端起水杯戰略性地喝了一口,清清嗓子試探道:“那如果你不想戀愛,能不能幫我看着許安安兩天。”
她露出一個為難的表情,但又找不到更好的辦法,雙手合十拜托道:“我和Leo六周年結婚紀念日要到了,想來想去,身邊隻有你最靠譜了。”
......
離開前,許琳拿過許安安的小書包讓他背上,蹲下身嚴肅囑咐道:“許安安,不可以到小姨家亂碰東西知不知道,聽話一點,晚上要早點睡覺,作業每天要記得寫,不能挑食,要聽小姨的話,等回來給你帶禮物好嗎?”
“嗯。”小孩用力點頭。
夏桉不是第一次帶許安安回去,用許琳的話說就是,許安安跟她待在一起的時候反而更聽話。
兩人大手拉小手回到公寓樓下,許安安一路上叽叽喳喳和她說着學校發生的事情,剛上三樓,小孩松開她手往前跑:“讓我來開密碼。”
才一眨眼的功夫,許安安又跑了回來,牽住夏桉的手把她往樓下扯,嘴裡囔囔:“小姨快跑,有壞人。”
門口的人急急忙忙站起來解釋:“不是壞人。”
夏桉入定似的站在原地,樓道的光線猶如上個世紀的老電影,緩慢悠長,窗外雪花無聲無息,隐隐照亮她那最熟悉的五官。
許安安扯不動夏桉,立馬張開手擋在她前面,鼓起一張裝兇的小臉質問道:“你是誰?”
夏桉面色淡漠:“你來做什麼?”
許安安愣愣轉過頭,心說怎麼台詞被搶了。
“我......”顔祈往前一步,見小孩警惕攔在他們之間停下腳步,攤開凍的通紅的手,“你把項鍊落在我這裡了。”
瑩潤的珍珠和窗外的雪一樣白,在夏桉眼底落下一個光點。
“丢了吧。”她說。
不管是掉在海裡還是被顔祈撿到,反正都是物歸原主,對她而言沒有本質上的區别。
“我知道垃圾桶在哪。”許安安舉起戴着藍色手套的小手,争先要做一個最聽話的好孩子。
顔祈垂眸間露出脆弱受傷的神情,仿佛夏桉要丢的不止是珍珠:“可是,我覺得它應該不想待在垃圾桶裡。”
“它為什麼不想,它又不能說話。”許安安睜着圓溜溜的眼睛不理解,他正是問題最多的年紀,“你怎麼知道它不想?”
夏桉打開門沒有理會,許安安疑惑的追問留在門外:“你能和它說話嗎?它說話......”
大門緊閉。
許安安第n次踩上椅子,站在可視門鈴前查看,然後又立馬下來到夏桉身旁報告:“小姨,他還站在門口。”
“不用理他。”
“可是外面好像很冷欸。”許安安想起前面上來的時候,外面雪已經快把他的鞋面蓋過去了,窗外的綠化樹覆了厚厚一層棉紗。
他想了想又問:“那他是壞人嗎?”
“......不是。”
許安安今天已經寫完作業,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揮耗,電視上那集動畫片他已經看過一遍了,注意力一直在外面的走廊上,沒過一會又趴在監控上看:“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他,小姨,你什麼時候認識他的?”
夏桉怔了一下,斂下長睫:“和你一樣大的時候。”
許安安驚呆了,小嘴微微張開,舉起十根手指頭計算:“哇~原來你和你的好朋友認識這麼久了啊。”
夏桉聽到他誇張的語氣牽動唇角笑了笑,心裡百味雜陳,從五歲時她第一次被帶去顔家,到現在已經二十年了。
顔祈在她身邊朝夕相處的時間早已超過父母,卻從來沒有人會用好朋友三個字去形容他們之間的關系。
夏桉感覺自己又做錯了事,回藍月島的時候她興許不該那樣鎮靜,給了顔祈錯誤的信号。
可是她犯的錯誤隻有那一個嗎?
明明還有更多,她不該回頭被他拉下水,不該聽長風說完珍珠的來曆,不該打開那些寫着對不起的盒子。
夏桉心底不免歎息,在許安安又爬上椅子的時候把他抱了下來,伸手打開門:“進來吧。”
顔祈有點受寵若驚,琥珀色的眼珠不敢看她,低頭胡亂地檢查自己身上是否得體,最後還是許安安從鞋櫃拿出一雙拖鞋放到他的面前。
許安安皮膚白皙又是混血兒,肉嘟嘟的小臉生的讨喜,他從小不怕人,況且夏桉也說了他不是壞人,于是從顔祈進來就一直站在門口歪着腦袋光明正大地打量他,然後像個小主人一樣拉過顔祈的手讓他坐下,跑前跑後給他端水。
等夏桉進廚房才坐到沙發上小聲地問:“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嗎?”
顔祈不解。
他舉起手半遮住嘴,見夏桉出來又立刻放下,等重新可以說的時候已經忘記了自己要問什麼,眼珠轉了圈想起夏桉前面說的話,“小姨說,你們已經認識很久了?”
“嗯。”
“那她為什麼要把你關在門外,你是不是做錯了事。”
顔祈頓默片刻,輕聲問:“你為什麼要叫她小姨?”
“媽媽讓我這樣叫的。”
“你媽媽呢?”
“我媽媽他們去過二人世界了。”許安安靠在沙發上的小腳翹了一下,腦筋轉的很快,把話題又扯了回去,“你還沒有告訴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