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四合,那本來就是間無人光顧的雜房,誰也不記得還要給夏桉開燈。
夏桉被一直關到了晚上十一點,顔祈覺得小朋友不能熬夜才放她出來,這個時間已經過了他們平時的休息時間,懲罰足夠了。
那天晚上夏桉沒有吃飯,盡管顔祈讓廚房做了許多她愛吃的東西,但夏桉哭到上不接下氣吃不下任何東西。
她躺在被子的一角止不住的顫抖,顔祈好奇也鑽進了被子裡,看到她身下的枕頭都半濕了,他伸過手,夏桉身子猛地往後面縮了一下。
顔祈表情疑惑又朝她湊近了點,夏桉哆嗦着接着往後退,兩人一來一回,夏桉從床上掉了下去。
顔祈愣了一瞬,從床上跳下來扶她,結果夏桉飛快的鑽進了床底。
他趴在地上朝裡看,看到夏桉的模樣突然了然的笑了一下,也跟着爬進床底,恍然大悟的說:“原來你是在跟我玩遊戲啊。”
可是顔祈覺得這個遊戲并不好玩,雖然房間裡墊了地毯也開了空調,可是床底下看起來髒兮兮的還很暗,這種地方怎麼能夠睡覺。
但是他決定先哄一哄夏桉,畢竟現在看起來夏桉很生氣,她好像又變回以前那樣不願意和自己玩的樣子。
顔祈無可奈何一般擦掉她的眼淚:“夏桉,跟我道歉。”
他說:“是你沒有準時去遊樂房裡陪我玩的。”
夏桉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個可怖的怪物,在這個無處可躲的房間裡她本能的感覺到危險的存在,吃過一次苦頭也長了些教訓,害怕的嗫嚅道:“對不起。”
顔祈眼睛亮了起來,終于說出那句早就應對好的話:“我原諒你。”
他湊過去說悄悄話一樣離夏桉很近,像白天一樣抱了抱她算作和好,手在她的後背輕輕拍着:“但是你今晚沒吃飯,這很不聽話,明天要聽話好嗎?”
夏桉顫抖着乖順的點點頭。
這一段談話平靜溫馨,隻可惜夏桉的眼淚從頭至尾都沒有停過。
顔祈隻好妥協道:“我們出去好嗎,如果你不聽話我真的會不要你的。”
“你難道想我真的把你趕出去嗎,外面這麼黑,我也不知道怪物究竟會藏在哪個角落裡,他們最喜歡你這種長的的漂亮的小孩子,也許一口就能吃掉一個,還是你想回到那個黑屋子裡。”
他把太怕被抛棄,也可能是被唬住的夏桉終于拉回了床上,顔祈困倦的占據床的三分之二,不明白夏桉為什麼要哭成這樣,他又沒真的把她趕出去,隻不過是吓吓她而已,那個雜房雖然離住宅區很遠,但是又沒有真離開顔家。
他協商一樣和夏桉說:“别哭了好嗎,我要睡覺了。”
夏桉立馬捂上嘴巴,好像這樣就可以不發出聲音。
顔祈早就到了生物鐘的點,沒一會陷入了深度睡眠,直到半夜因為口渴,他想叫夏桉陪他一起出去喝水,手下意識一推,發現旁邊的被子已經涼了。
淩晨三點,顔家的院子燈火通明,顔祈生氣的讓所有人都去找夏桉,翻遍了整棟别墅,最後調監控才在噴泉池的牆角裡找到了她。
夏桉縮在牆角嘴唇慘白,琴譜滴落的黑色水痕和她純白的睡衣裙擺洇成一塊。
顔祈覺得夏桉真是一點也記不住教訓,她竟然敢偷偷去噴泉裡撈琴譜,但是他這次沒辦法懲罰夏桉,因為夏桉又生病了。
白日裡受了驚吓情緒大起大落,又在沒燈的雜房裡哭着關了半天,現在本來就是深秋,夜裡的氣溫不過幾度,她還下水去撈琴譜,本來才轉好的身子又落下了病根。
顔祈後知後覺有點害怕,他發現如果夏桉生病會失去更多陪他玩的時間,而且夏桉生病的時候好像更愛哭了,淚水總是會順着眼眶流下來,他擦都擦不完。
夏桉發高燒的時候還會說夢話,嘴裡嘀嘀咕咕的在說些什麼,有時候還會叫他的名字,然後又叫爸爸媽媽。
顔祈覺得這是一個好兆頭,看來在夏桉的心裡,他已經和父母一樣重要,才會經常出現在夏桉的夢裡,從來沒有想過夏桉那些的噩夢全都是和他有關。
那場比賽夏桉沒能去參加,盡管後來顔祈又送了她很多新的琴譜,她也沒有再碰過鋼琴。
等夏桉退燒的時候,顔淙終于從外省回來了,他看着那個跟沒了生氣一樣的漂亮小姑娘,把顔祈狠狠的揍了一頓,餘薇也從國外打電話把顔祈批評了一頓。
為了彌補夏桉,也為了修補兩個小孩之間的友情,顔淙提出讓夏桉邀請朋友來家裡玩。
那個時間段正好是顔淙的生日,他很有耐心的征詢道:“可以嗎?”
夏桉垂頭扣着手指,不敢告訴顔淙其實她在班上并沒有什麼好朋友。
但夏桉最終還是邀請了一個,那個看上去不是很怕顔祈的班長,他說話的時候總是很溫柔,對班上的每個人都很好,或許能勉強算她的朋友。
夏桉送了顔淙一幅自己畫的畫作為生日禮物,顔淙看完,蹲下來笑着摸摸她頭:“這是你畫的嗎,真漂亮。”
顔祈的耐心再次告罄,他覺得夏桉怎麼這麼久還不知道讨好誰,天天跟在顔淙後面叫哥哥,她難道不知道顔淙馬上就要出去讀大學了?
隻有他才會陪夏桉住在這裡,而且他竟然還不是夏桉唯一的朋友,他對夏桉那麼好,為什麼夏桉還如此不知道感恩不聽話。
但那是顔淙的生日,他不敢真的發脾氣。
而且因為上一次的事情,夏桉最近不願意和他說話,十天之後就是他的生日,他希望收到夏桉最好的禮物,還有,站在她旁邊的班長看起來真的很讨厭。
顔祈想,如果夏桉送給他的禮物比顔淙的更好,或許他可以原諒夏桉一次。
切蛋糕的時候,顔淙把切刀遞給他們兩個,希望以此作為契機讓他們和好。
顔祈把切的最漂亮的那一塊留給了夏桉,上面有一顆最鮮紅的草莓,夏桉沒接。
他露出受傷的神情:“難道你永遠都不願意和我說話了嗎?”
“夏桉,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好朋友就算生氣了也是可以和好的吧,我不是已經送了你很多新的琴譜?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對,隻是我實在太生氣了,畢竟是你先失約的對不對,而且那個老師很不好,她總是在兇你,我隻是為了保護你而已。”
他擡頭目光懇切:“所以我們都有錯,可是我已經原諒你了,你不是也應該要原諒我嗎?”
夏桉被他說的暈頭轉向,但是隐約聽着顔祈好像是在道歉,況且顔祈生氣确實很可怕,她想了想,還是接過顔祈那一塊蛋糕。
十日轉瞬即逝,夏桉别别扭扭走到他的面前,送了一幅專門給顔祈的畫的畫。
那委實是夏桉能拿出來最有誠意的禮物,顔家來接她的時候,保姆以為隻是過去玩幾天而已,隻在箱子裡放了一些她的衣服,後來很多關于她的東西都是她那個沒見過兩次面的大伯母給整理寄來的,多是些衣服之類的日常用品,打開行李箱找不出一件值錢的東西。
顔祈擡起眼質問道:“為什麼我和顔淙的禮物一樣?”而且顔淙那副比他的顔色要多很多。
他沒有給夏桉買彩筆嗎,幾百個顔色,為什麼到他的畫上就隻有五六種。
這樣公平嗎?顔淙什麼也沒做,卻能得到比他更好的禮物,班長不過跟她說了幾次話,他們就也是最好的朋友。
他對夏桉那麼好,有新的玩具好吃的都是第一時間分享給她,喂她吃飯哄她睡覺,不過就是對她管教了一次,夏桉就開始這麼敷衍他。
“小沒良心。”顔祈這樣說道。
顔祈又一次單方面的和夏桉生氣了,與此同時,班長在班上被卸職了,理由是好幾個班上和他沒交集的同學去了班主任那說班長欺負他們。
盡管班主任看着自己引以為傲的學生并不相信他們說的話,但考慮到班上的班風問題,班長還是重新選舉了一次。
夏桉起初并沒有察覺到這件事情和自己有關系,直到有次老師口頭布置一個作業她沒聽清楚,想找個人去問問的時候,她才發現班上竟沒有一個人願意和她說話。
不僅如此,老宅的人也不會和夏桉說一句話,她明明生活在一個有聲的世界裡,卻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她偏過頭,看到顔祈漠然直視她的眼神,他明晃晃的在透露着生氣的情緒。
那次作業班主任考慮到她平時聽話,家裡又出了那樣的事并未做出懲罰,但在一個四年級的小孩眼裡,完不成作業就是犯了天大的罪,老師很有可能會告訴餘薇他們。
夏桉很長一段時間都惴惴不安,她終于明白,惹顔祈生氣是一件很嚴重的事。
她開始懂得去讨好顔祈,潛意識告訴她隻有這樣顔祈才不會去找她的麻煩,後來夏桉又給他畫了好多幅畫,身邊的人才像終于發現夏桉的存在,開始會回答她的問題。
這一年的年末,或許是因為上次夏桉被關小黑屋吓壞的事情導緻身體一直不好,總是動不動就經常發熱,顔淙在緊張的學習裡還是抽出了一些時間去關注夏桉。
隻是顔淙向來不會和小孩相處,他對顔祈的那些手段和嚴厲自然不能用在夏桉身上,在他眼裡,夏桉這一年的性子轉變的很大,明明才九歲的年紀卻經常會表現出不符合年紀的憂愁,那些事情放在一個成年人身上尚且不能接受,更何況隻是一個小女孩。
畢竟也是看着長大的小姑娘,為了怕顔祈再鬧出像之前的那樣事情和父母不好交代,他對夏桉的關注多了很多。
等到顔淙發現的時候,兩個小孩已經住在一起快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