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宜華重生後最大的遺憾,便是她蘇醒在太子魏長瓊去世之後。
若是能夠再早一點,再早一點。
若是魏長瓊不會死,興許她什麼也不用做,這裡的所有人便都能得到善終。
前世她回到封地後,曾在床榻上度過相當漫長的一段光陰,她無法下地走動,總是望着窗外的春花秋月與夏蟬冬雪,不斷地複盤此生一路下墜的命途。
直到有一日,她終于明白,太子之死就是東羲滅國悲劇的開端。這場摧枯拉朽般的崩塌自那日起便再無任何人能夠阻攔。
魏璟兩目欲裂,他笑着上前抓住魏宜華的雙臂,笑得像是在哭:“你是騙我的吧?”
“你快說啊,說你說的隻是氣話,我們怎會不是......”他說到後面,聲音越發低了,隻因他看清了魏宜華眼含的憐憫,仿佛在嘲諷他。瞧,她都将話攤開說明白了,這卻還有個愚蠢的家夥在掩耳盜鈴呢。
魏宜華一字一句地說道:“現今你能明白了嗎?我不是為了你才去找越頤甯的,她也不會成為你的謀士。”
魏璟幾乎咬碎牙關,他雙眸充血,握住她的肩膀大吼:“你說啊!那你是為了誰!?若不是我,你又是為了誰才會去尋越頤甯!?”
“魏長瓊已經死了!死了!他年紀輕輕才二十四歲就死了!你明白嗎,這是上天在對世人說他就沒有做太子做皇帝的命!哈,你想說什麼?難不成你是為了那具已經躺進皇陵的屍體在找謀士嗎?”魏璟已經快要瘋了,忽然間他腦海中電閃雷鳴,乍現的靈光反而讓他咬緊了哆嗦不已的唇,他難以置信地開口,“......還是說,你是為了那個宮女生的賤種?你打算放棄我而去幫他嗎?”
望着面前五官扭曲的兄長,魏宜華反倒平靜下來,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瘋子。
她說:“魏業不是什麼宮女生的賤種。他也是你的手足,是你的哥哥。”
将這句話說出口,似乎已經用盡魏宜華所有的力氣。滿心的疲憊不堪如海潮卷來,蠶食着她本就緊繃欲斷的精神。
魏宜華閉了閉眼:“無論如何,我反正不是為了你。魏璟,你不适合做太子,更不适合做皇帝。”
“别去争奪皇位了,收手吧。”
魏璟額角青筋突起,面目已然猙獰:“我不适合做太子,那誰适合,魏業适合對嗎?!你在這對着我吼對着我罵了這麼多,就是想說你更認可他,覺得我不如他好,要支持他當太子,是嗎!?”
魏宜華橫眉冷對:“我從未如此說過。與其總是将責任推卸給他人,不如學會從你自己身上尋找原因。”
說完這段話的魏宜華将他抓着她肩膀的手甩掉了,似乎是覺得與他多說也無益,她轉過身,寒着臉拂袖大步離開。
魏璟瞧着魏宜華的背影,幾近失魂落魄。他弓腰垂頭,嘴唇顫抖不停。見此一幕,原本上前欲攙扶他的宮婢卻忽然驚懼地退開,隻因一向高傲不羁的四皇子臉上竟是落下了兩行清淚。
他高坐雲端,本是刀槍不入的浪蕩性子,平凡人隻配瞻望的富貴天命,可這世上唯一一個隻用言語便能深深傷害他的人卻在方才對他惡言相向,将他堅固如城池的自信自滿都擊得粉碎。
幕僚張嗣聞訊後匆忙趕來,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他亦是一時之間不敢上前,直沖身旁瑟瑟發抖的婢女而去,眉宇間盛着難以置信的神色:“這,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婢女聲音細弱無助:“方才......方才長公主闖入殿内與四皇子吵了許久,二人争執不下,也不知公主說了些什麼,我們送人出去再回來時,四皇子便是這樣了.......”
張嗣剛剛也看到魏宜華離宮的儀仗了。他心中猜測被印證,有些哭笑不得。他也不明白,這兄弟姐妹間的吵架,至于如此嗎?
再說了,他可是聽聞四皇子對長公主極其愛護,二人關系也一向是親近非常。
張嗣心想,當務之急是問出吵架的緣由,再安撫這位小祖宗的情緒,但若說長公主的不是,那是萬萬不能的,萬一事後倆人和好,遭殃的還不是他這個外人?
侍衛瞧着跪坐在殿中哭得不能自已的魏璟,面露幾分不忍。方才魏宜華與魏璟在宮殿中争吵,所有的宮婢都在外頭候着,問了也是白問,她們是聽不到聲音的,也就隻有他們這種守在殿門口的侍衛能聽見幾耳朵。
侍衛看向張嗣,上前一步:“我來向大人說明吧。”
魏璟還在哭,眼前的景象都被淚水模糊了。
他忽然間聽到了張嗣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殿下,方才發生的事情我都聽宮殿門口的侍衛說明了。”
“殿下且先消消氣,長公主所言多半隻是一時氣話,等過幾日再把話說開便會沒事的,畢竟兄妹之間哪有隔夜仇呢?”
張嗣語态恭順,言及此卻話鋒一轉:“不過,那越天師的事着實麻煩了些。如今京城内四處都有人在打聽,想必過不了幾日就會有數批人馬先後前往錦陵。如越頤甯這般強悍的天師,無論去哪裡都是天降奇兵,若是成為敵人,着實不好對付。在下以為,若越天師招攬無望,宜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魏璟咬得牙關震響,他眼眶裡還在不停地滲出淚水,眸底卻已滿是殺意。
他恨聲道:“你說得對。現在就去找人,今晚便讓死士啟程去九連鎮。”
“最遲明日,我要看到她的頭顱擺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