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買下我隻是出于仁德之心,我已經為小姐造成了負擔,若什麼也不做地留在這裡白吃白喝,我定然寝食難安......”
他說着,垂首,眉心似一片被吹皺的春水。
美人黯然神傷的威力極大。越頤甯連忙說道:“等等!那個......其實我們家中确實缺個人手打掃庭院......”
越頤甯說完這話,便感覺身旁符瑤的眼睛瞪了過來,看得她萬分心虛,那眼神仿佛在說:小姐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可,原本神色低落的美人頓時擡起眼簾,眼睛裡放出熠熠的亮光。
他欣喜道:“真的嗎?!還請小姐允我留下,我願為小姐分憂!”
越頤甯猶豫了:“可公子你的家人......”
她話還未說完,便見眼前的美人擡手,解開了衣袍上的結。
越頤甯瞪大了眼睛。符瑤在旁邊尖叫:“你這是做什麼!快把衣服穿上!”
衣襟滑落,露出未着一物的雪白軀體,美人褪去衣衫跪坐跟前,本該是活色生香的場景,越頤甯卻在看清的那一刻,呼吸驟然屏住。
這是一具傷痕累累的身體,冷白肌膚更襯得那其上橫陳的傷痕觸目驚心。紅豔豔的是新傷,已經暗沉赤黑的則是舊疤,二者交疊,不分你我,視覺沖擊力極強,如同一張密密的血網兜着一捧雪。
難以想象,這副身體究竟遭受過多少次毒打。
空氣沉默半晌,美人才慢慢将衣襟攏好,低聲道:“實不相瞞,在小姐将我帶出奴棚前,我每日都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這樣下去,也許再過幾日我就會被打死,草席一卷丢到亂葬崗,也無人在意。”
“失去的記憶,也不知以後還能否找回來,也許我的父母站在我面前,我也無法認出。我也不願小姐因我之事再多費心,我并不值得小姐這樣做。”
“不知是父母教誨還是師長謹谕,即使失去記憶,我也始終牢記一點——我需得知恩圖報。”他伏在地上,朝着越頤甯深深叩首,“請小姐允我留在家中,我想要報答小姐的恩情。我身無一物,沒有什麼能回饋小姐的,唯有以此身相報,即便是做牛做馬也無怨無悔。”
越頤甯聽到“以身相報”時,委實沒能忍住,咳嗽出聲。
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勉強冷靜下來:“公子請起。我已經明白公子的想法了,若這樣能讓你心安,我不會反對。隻是有些事,我需要提前與你說明。”
“如你所見,家中隻有我和符瑤二人,在來到九連鎮之前,我們雲遊四方,去過東羲極北的雪原,也到過南境的廣府。我們無所牽挂,已四海為家許久,下一次出發也許就在下個月。我實話實說,不是所有人都能适應這樣如無根浮萍的生活,且我盤纏不多,不确定能否帶着公子一道走。”
“不如這樣,公子你暫時留在我這做些雜工,就算是.....做我的家仆。隻需替我的侍女分擔一些工作,每個月的薪金便留在我這,抵我今日從那奴隸販子手裡買你的錢。等到抵空的那一日,你就可以安心地離開,去找你的父母家人。”
“若你願意的話,便告訴我你的名字吧。”越頤甯笑道,“若你連名字也不記得了....嗯,那現編一個也可以。”
“阿玉。”
地上的美人,不,應該說是阿玉。阿玉擡起頭,看着越頤甯,神色鄭重:“玉石的玉。小姐叫我阿玉便好。”
這人擡頭以後眼睛一直亮亮地盯着她看,她被這目光看得逐漸坐不住了。
越頤甯又咳了一聲,她剛準備開口,身側站着的符瑤卻面露奇怪之色:“小姐,你昨夜着涼了嗎?怎麼今天總咳嗽?”
越頤甯又尴尬了,也就是這時,阿玉輕聲笑了,開口為她解了圍:“近日酷暑連綿,應該不會着涼。小姐許是太久未飲水了,嗓子幹渴才會咳嗽吧。”
符瑤頓時站直,“嗖”地一聲跑向廚房:“我去給小姐倒水!”
越頤甯挽留的手剛擡起來,自家侍女已經沒了影。
她讪讪收回手,一轉眼,卻見原本抿着唇笑的阿玉放下了嘴角,靜靜地望着她。
他眼神裡的情緒如同羅織已久的網收束,混沌不清。
越頤甯一愣,聽見他似乎喃喃了一句:“終于......見到你了。”
她疑心自己幻聽了:“你說什麼?”
阿玉又笑了:“回小姐,我說的是,今天天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