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隐聽說過,大周的劍修武學出神入化,又與仙道融會貫通,幾乎已經到了讓往生川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
丹隐是個愛劍之人,平時也愛鑽習劍道,聽姬少衡這麼一說,不免心動:“殿下當真願意教我?”
“一言九鼎。”姬少衡笑笑,“不過,你也要尊我一聲‘哥哥’才行。”
這又有何難?
丹隐眼睛一亮,立刻喚道:“哥哥!”
這種不設防的坦率卻是姬少衡在宮中、在朝堂難能見到的。
姬少衡瞧着丹隐的眼睛一彎,從腰間拔出東君劍,反手遊出,先舞了一套劍花,算不上實用,卻足夠風騷漂亮。
這近乎炫耀的姿态讓他意氣風發,眉目間越發俊朗。
可姬少衡的劍不止是漂亮而已,從輕描淡寫變作殺意沸反,僅在半招之間。
丹隐看着他起手輕盈,而落勢兇狠,大有行雲流水之上可聽怒浪驚濤的感覺,跌宕起伏,令他心裡也跟着激蕩不絕。
從前丹隐隻聽說過中原仙門世家的劍道入了神境,已不是凡人能想象的地步,如今卻還是第一次親眼所見。
他被姬少衡這一手神妙的劍法驚豔住,如同漫漫長夜中的羁旅客來到新天地後,窺見了第一縷光芒。
這光芒就淌在姬少衡的東君劍上。
“我也來!”
丹隐心馳神往,挽起裁雨劍,跟在姬少衡身後學,姬少衡使出一劍,他跟着學一劍,一套劍法跟下來竟已記了個七七八八。
姬少衡演示過一遍就收了劍,懶散地靠在樹幹着,瞧着他反複練習,再時不時提點兩句。
兩個時辰,姬少衡竟從未有過一刻的不耐煩。
就像最好的工匠在雕琢玉石,看着一個絕世珍品在斧刀下一點一點顯現出他想要的光彩,姬少衡正意興盎然,哪裡會煩躁?
隻不過這劍越練越熟,越熟,丹隐使得就越滞澀死闆。
丹隐失落地停下手,問姬少衡:“少皇殿下,我不太明白,你的劍法怎麼越練越不好呢?”
“什麼少皇啊殿下的,可不知道這種事。”姬少衡笑道。
“哥哥!”丹隐機靈起來,馬上改口。
姬少衡笑得更開心了,親自走過去,握住他持劍的手:“閉上眼睛。”
丹隐乖乖照做。
閉上眼,他能聽見流水,能聽見輕風。
姬少衡引着他,随意地使着那些劍招,出劍節奏亂成一團,毫無章法可言。
姬少衡低聲說:“你記下太多招式了,丹隐,在湧銀山跟那些天狼妖搏鬥時,你出劍全憑借本能,這很好,是旁人求不來的天賦。”姬少衡引着他的手,一橫一劃,招式随意,劍風卻凜冽,“你該忘掉那些劍招,忘掉了,使你想使的劍法,你的劍意才會活起來。
“記住,劍要随心,人要随性——!”
說着,忽地一個福至心靈,丹隐遊劍後,轉腕翻手,破山斬嶽般殺出一劍,正是那招“雲起鶴回”!
一直握着他的手、引導他劍勢的姬少衡亦是變作這一招,二人幾乎默契地一同殺出這一劍,縱然沒動用太多靈力,一道鋒銳無匹的劍氣就從裁雨劍的劍尖噴薄而出!
丹隐一時醍醐灌頂,就像山山海海都在他眼前展開,一朝翻越,便是天高海闊。
他睜開眼睛,回頭看向身後的姬少衡:“可是這樣?”
縱然早就看出丹隐的天賦,姬少衡也沒想到他能領悟得如此之快。
他盯着丹隐漆黑的眼珠,目光有些發燙:“是。”
丹隐不确定地問:“我的劍也能随心随性麼?”
姬少衡一笑,眉宇間有獨屬于少年的鮮亮:“嗯,還可以随‘風’。”
丹隐對這句話不明所以,看姬少衡在笑,他也笑,明眸似水。
與他一對望,姬少衡心裡突地一跳,跳得他自己都有些兵荒馬亂的。
姬少衡骨子裡的掌控欲幾乎算得上是惡劣了,自小到大,他從不允許任何事情偏離他的運籌之外,所以他能一直在大周少皇的位置上算得定、坐得穩。
可眼下似乎有什麼情緒根本由不得他控制。
姬少衡看着丹隐仰起頭時露出的脖頸,纖細,脆弱,讓人生出一種不可名狀的破壞欲。
他輕輕握住丹隐的頸子,丹隐渾然不覺有什麼不妥,還問:“哥哥,怎麼了?”
姬少衡深呼一口氣,壓抑住了心底的惡欲,放開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頭頂:“去演武會,你一定能赢。”
丹隐在他掌下小小地縮了一縮,又問:“如果我輸了,你會不高興嗎?”
“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時的輸赢不算什麼。”姬少衡說這句話時,眼睛看向一旁奔流不息的河流,想起自己在大周皇宮的日日夜夜,“有時候走得長遠才是王道。”
“那我們擊掌,擊掌以後你就不能生我的氣了。”丹隐擡起手。
姬少衡不知他為何這般在意此事,便與他擊掌作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