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麼跟阿姨說的,有沒有提我?你過年要回去嗎,還是跟我去甯江,元旦打算怎麼過?”
何斯複酒後話又多又密,池宛棠呆坐着,刀割般的冷風刮過臉頰,「提了。」
他的聲音裡有期待,“阿姨怎麼回的?”
「她說不知道你怎麼會看上我,嘿嘿。」
一滴熱淚滾落,池宛棠的視線漸漸模糊,她機械地去點對話欄裡出現的紅點,聽着何斯複酒後不着調卻溫暖異常的聲音。
“我們阿棠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啊,我配不配得上都兩說,哪裡會輪得到我看不上?”
“阿棠,種子幼苗我真的有盡力搶救,但它們好像還是死了……不過我移來的海棠活了。”
“開春看不成雛菊,等過幾年,我們可以看滿院的海棠。”
“元旦去找你,好不好,我想你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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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在即,池宛棠仍在努力堅持。
她想要參加考試,想要争取上進,想要擺脫李妗竹對她的掌控。
隻是重壓之下,心力交瘁的她無法處理和自洽壞情緒,因為諸如自習室占座、水房接水等等這些瑣事,她已經不知道跟多少人發生了口角沖突。
她又變成了那個隻會惡意揣度、懷疑猜忌、中傷他人的神經病。
宋予清幾人是知道池宛棠既往病史的,大一剛開學時,她就主動講了她是個需要吃藥維持情緒的心理障礙患者。
隻是幾年過去,池宛棠的狀态一直都很穩定,也再沒見她吃過藥,她們還以為宛棠已經痊愈,卻不知道這種人格障礙是根本不會治愈的。
她們不知道池宛棠發生了什麼事,隻以為是學業壓力太大,又或者是即将畢業對未來迷茫無措才導緻她情緒失控。
看着池宛棠不如往日那般開朗愛笑,時常像個刺猬似的攻擊他人,事後又獨自躲起來自責地摳手指,幾個室友心疼又無奈,不知道能為她做些什麼,隻好将暖和的宿舍留給她複習,避免她和外人再起不必要的沖突。
為了不影響考試和生活,池宛棠再次聯系了她來到應城後的主治心理醫師夏女士。
四年,她們的咨詢與回訪從沒間斷過,從一開始宛棠就知道,所謂人格重建絕非易事,想要徹底改變,更是難如登天,治療的效果也很有限,預後欠佳。
半年前,池宛棠接受夏醫生的建議,去她心之所向的地方生活一段時間,在喜歡的地方,做喜歡的事,試着放下戒備,與新社交圈的人溝通交際,也許有助于她重塑自信心。
所以她才會決定重返甯江,隻因為她知道,自己喜歡的人生活在那座城市,而檀衍村,則是完全意外的收獲。
“那麼,你認為這次複發,是和你母親的那通電話有關。”
池宛棠坐在溫暖舒适的室内,捧着一杯熱茶,看着氤氲的熱氣,她輕輕搖頭,“我不确定,但她說出了我心底的恐懼,我的自卑和介意。”
夏醫生在本上簡單記錄,她觀察着池宛棠不安的面龐,柔和的聲音緩緩道:“你不信任你的愛人,不論他多麼堅定地向你承諾,你都無法全身心信賴,你放不下心頭的猜疑,對他、對自己、對你父母,是嗎?”
“他很好,會鼓勵包容我,很耐心地開導我,可他越這樣,我就會更恐懼,更焦慮,我怕我會像現在這樣,因為一點小事就會忍不住傷害他,比起說是不信任他,我好像更不相信自己……”
夏醫生看看時間,動筆又寫下些什麼,她微笑着繼續說道:“可是你們也度過了很愉快的時光,在那個村子裡,陌生的環境反而給了你安全感,那是你本該有的樣子,所以宛棠,你是可以做到的。”
池宛棠啜了口溫熱的白水,眨眨眼,沒有說話。
醫生翻閱台曆,随口問道:“下周的這個時間,嗯……是聖誕節,我幫你延後一天?”
“謝謝醫生,不需要,我有時間。”
夏醫生返回辦公桌後,敲着鍵盤,偏頭越過屏幕看了眼神色疲憊的池宛棠,“最近睡眠如何?有失眠症狀嗎?”
宛棠搖頭,起身走到桌前,“沒有失眠,睡得着,就是會做噩夢,睡不踏實,他在我考試後會來找我,我不想讓他……”
“不想讓他知道,不想讓他看出端倪?”
夏醫生看着屏幕,将藥開好,“說實話,對比上次……兩年前?你的精神狀态要好很多,或許可以試着開誠布公,他也許會是你的解藥。”
池宛棠盯着桌面上的白色病曆卡,始終沉默,夏醫生又道:“那下周同一時間見,狀态穩定的話一天一次,一次兩片,來,處方拿好,一樓取藥。”
“好,謝謝夏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