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宛棠起初以為自己幻聽,靜等幾秒聽清了小希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猛地起身開門沖到走廊,扒着欄杆看,樓下冉老闆和幾個志願者已經圍作一團。
池宛棠一把揭了面膜,躲在鏡頭外麻利兒地換好衣服。
何斯複在喚她的名字,直看見池宛棠重新出現在鏡頭内才蹙眉沉聲問道:“怎麼了?慌慌張張的,出什麼事了?”
“苗鳳來家,那男的又動手了。”
池宛棠打着電話出門,走到門口又折身回來,拿上何斯複留給她的手電和伸縮棍,“你先忙,完事早點休息,我跟冉老闆去看看。”
何斯複知道,遇上這種事,勸是勸不住她的,隻好叮囑:“看情況,不行就報警,别自己一個人往上沖。”
“你放心,我不傻,晚安。”
“晚安個屁,我等你消息。”
池宛棠笑了,沖手機小聲“啾”了一口。
樓下大院内集結了一夥人,志願者小胖抱着不停哭嚎的小希,冉老闆着急忙慌地從後院裡找出幾根木柴抱在懷裡。
池宛棠不解,“抱這些做什麼?”
冉老闆看她一眼,緊了緊懷裡的木頭,“為防萬一,那陶大力要真發狂,我們也好有武器正當防衛。”
一行人騎着農場的電動三輪到了陶家,小希緊緊偎着池宛棠,哭得抽抽噎噎的。
院裡散落了一地木闆,做農活的工具也摔得到處都是,東屋正亮着燈,沒看見動手的男人,隻聽見小希的弟弟在大哭。
房屋正門敞開,頂燈亮着,照見了碎裂滿地的碗盤和食物殘渣,門内的幾個花盆全部掉落在地,四分五裂的磚塊躺在散落的土上,旁邊就是那把苗鳳來做活和剪紙用的剪子,帶着幾滴血。
池宛棠緊緊握着小希的手,看着眼前熟悉的場景,身子微微發抖。
她望向東屋被砸破的那扇窗戶,窗簾拉着,看不見屋内,卻猜得到裡面是怎樣的狼藉。
家具能砸的砸,能摔的摔,動不了的,就揪着人往上撞。
其他志願者已經進了屋内幫忙打掃,冉老闆趁男人不在沖進了東屋,攙扶出滿身傷的苗鳳來。
陶大力正巧從房後的茅廁出來,搖搖晃晃地,邊走邊系着褲腰帶,見苗鳳來被冉老闆扶着,又看見池宛棠正拉着小希。
他左右一掃量抓起條木凳,手指着小希,嘴裡罵罵咧咧的,“你他娘的還敢找救兵?!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
屋裡的人聽見動靜忙沖出來攔,離得近了,池宛棠聞到了那人身上臭氣熏天的酒味,小希吓得渾身發抖下意識要跪,不停地哭喊着“爸爸我錯了”。
宛棠拽着女孩不許她跪,眼睛死死盯着那男人的臉,原來,天底下喝醉打人的爸爸都一個樣。
她腦海裡浮現出無數個相似的場景,一如她反複做的那個噩夢。
還會害怕嗎?
她說不清楚。
但池宛棠仍擋在了小希身前,就像當年擋在她身前的何斯複一樣。
她看着陶大力,冷聲道:“我已經報警了,髒話留着跟警察說去吧。”
冉老闆扶着抱孩子的苗鳳來上了院外的三輪車,房前幾個男志願者死死攔着還想再動手的陶大力,周圍鄰居也都亮了燈,圍在附近湊熱鬧,指指點點的,卻無人幫忙。
池宛棠将小希也抱上三輪車,關了院門守在車旁,“苗大姐,要不要送你去衛生室?”
苗鳳來摟住一雙兒女,胳膊蹭去臉上的污漬和淚,搖搖頭,“不用了,大晚上的,還麻煩你們跑來,太不好意思了……”
冉老闆坐在駕駛位,點了根煙,不太熟練地抽着,她瞥了眼院子裡還在滿嘴噴糞的男人,問道:“都多少次了……怎麼不離婚,還又生個娃?”
苗大姐隻歎氣,沉默許久,才愛憐地摸摸小希的頭,緩緩道:“我原先給她取的名字,是叫陶希樂,硬是被婆婆他們給改了。”
冉老闆抽了口煙,問題的答案不言而喻。
“離婚……先前因為生老三就鬧過一次,他追到我娘家賠禮又道歉,裝得可好,他不喝酒挺正常,就是喝了酒不順心就打,他改不了,我倆也離不了。”
池宛棠卻笑了,話說得很直接,“還是心軟,真要想離,有的是辦法。”
苗鳳來微微發怔,搬出了再經典不過的對白,“為了孩子……”
“可你的孩子真願意生活在這樣的家庭麼?”
一句輕聲的反問,苗鳳來再答不上。
冉老闆被煙嗆得直咳,皺着眉掐滅了,“你如果需要幫助,就來找我,我帶你去找村婦聯,實在不行就幫你聘律師,總這樣怎麼行,這哪兒是過日子……”
苗大姐沉默着,愣愣點頭。
池宛棠看着冉老闆手裡的煙頭,突然又問道:“苗大姐,你愛你的孩子嗎?”
“天底下哪兒有媽媽不愛自己孩子的……”
池宛棠想到了李妗竹,她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