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被喜悅和嫉妒沖昏頭的時候,就容易說些錯話,辦些傻事。
經曆了短暫的、重逢的快樂,池宛棠竟真的單純地以為她曾經遺失的幸福失而複得了,卻忘了其實她從來都沒有真正得到過。
剃頭挑子一頭熱,熱得發燙,燙得失智。今天的這場雨,算是給池宛棠澆醒了。
她哪有什麼男朋友要約,不過是淋着雨乘公交,渾身濕透連坐都不好意思坐地站了一路。
池宛棠洗了個熱水澡,盤腿坐在床上,身旁的手機亮着,屏幕上顯示了寥寥幾句聊天記錄——
「瀾瀾,你認識秦憫之嗎?」
瀾瀾的語音:“認識啊,一個我以為會成為我嫂子的成功女人,我們搬到城南後她總來家裡,聽說我爸跟她爸是舊識,不曉得後來怎麼沒聯系了,哎?你咋知道她的?”
「沒什麼,在我的實踐單位遇到了,你哥托她照顧我來着。」
瀾瀾:「我靠?我哥主動聯系她??鐵樹開花了???」
「可能吧,到年紀了,想結婚了呗。」
瀾瀾:「不過話說回來,阿呆,你到底對我哥還有沒有……[壞笑]」
「沒有,早過去了。」
手機熄屏,池宛棠垂眼看着身前鋪了滿床的“破爛”。
泛黃的紙條、沒及格的試卷、字迹蒼勁有力的高分作文、展平保存的水果糖紙、裝滿千紙鶴的玻璃罐、何斯複穿着校服的紅底證件照片……
這些收廢品老奶奶給錢都不要的東西,卻是她無論走到哪裡都随身帶着的寶貝。
她從背包裡取出鑰匙扣一并放在床上。
池宛棠從沒挂過,隻偶爾在日子難熬的時候,悄悄拿出來看看,又或是隔着背包布料,撫摸着它的輪廓,勾畫思念的形狀。
她輕歎着氣,摩挲着這些“破爛”,默背着他的那篇作文開頭,排兵布陣似的将它們一一放進帶鎖的鐵盒裡。
上鎖,盒子藏進了衣櫃角落。
池宛棠起身,将拔下的鑰匙丢進馬桶,看着淡藍色波紋圈圈漣漪,果斷摁下了沖水鍵。
鄰家妹妹和隔壁大哥,重回正軌就好了嘛。
喜歡他堅持了這麼久,放棄不過是一瞬間的事,能有多難呢?
她關了燈,捧着手機躺下,在軟件浏覽展館附近的房源信息。
彈窗跳出了何斯複的信息。
「需不需要感冒沖劑。」
池宛棠看着信息,看了許久,久到眼眶發澀。
「不需要的哥,我也沒怎麼淋雨,謝謝啦。」
「你男友不是回應城了?」
「我還有别的男性朋友啊。」
等了一會兒,對面沒再發來信息,池宛棠将手機靜音,拉高被子蒙着頭。
卧室很靜,隐約聽得見她壓抑的嗚咽。
洋房外,庭院前,停着一輛銀灰色跑車。
何斯複懶懶地窩在副駕,偏頭望向二樓黑黢黢、反着月光的落地窗。
白色紗簾拉得嚴實,半小時前還能看得到纖細婀娜的剪影。
車窗半降,司機石秋叼了根煙,瞥了幾眼何斯複,見他緩過酒勁,才終于開口問道:“什麼時候擱這洋樓裡藏了個嬌啊?”
何斯複收回視線,捏捏眉心,輕敲着脹痛的前額,啞聲嗆了句,“别亂放屁。”
石秋輕擡下巴,點點二樓,“那妞兒誰啊?”
默然許久,他低聲回道:“瑾瀾的朋友。”
司機掐了煙,沒憋住笑罵了髒話,邊發動車子邊嘲他,“哈,妹妹?”
何斯複沒接茬,靜坐着,腿間擱着的塑料袋裡裝了兩盒感冒沖劑。
他垂眼看着,石秋還在絮叨,“真他媽行,什麼妹妹這麼好啊,為她喝成這熊樣?憫之發信息來要我去酒吧撈你我特麼還以為電詐。”
何斯複像是還沒清醒,從兜裡掏出手機,一指禅操作一番,炫耀似的舉到了石秋面前,有些孩子氣,“看,左邊的,池宛棠。”
圖片像素不高,是何瑾瀾和宛棠的合影,時間是高考前的隆冬,那天是池宛棠十八歲的生日。
女孩青春靓麗,笑容淡淡,她裹着米白色的羽絨服和紅色圍巾,紮着高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臃腫的活像個企鵝。
石秋看了眼,沒說什麼,遞了根煙給他,何斯複擺擺手沒接,靠回了椅背。
窗外吹進的風又熱又潮,空氣中的濕意将人密密裹起,令人喘不過氣。
“妹妹?”何斯複自嘲地笑着,冷冷地自語道:“我就何瑾瀾一個妹。”
“你要上去麼?”
酒氣散了些,人也清醒了許多。
他又望了眼緊鎖的大門,搖搖頭,“送我回公司吧。”
/
陳金鳳被調離,加上不知怎麼傳出的她和館長女兒是舊識的小道消息,讓池宛棠在展館的日子好過了一些。
隻是秦憫之似乎并不在館内工作,上任這許多天來,她們并沒有遇到過。
池宛棠穿着紅馬甲,舉着導覽牌站在A區分館前,微微出神地想着:她果然是何斯複臨時搬來的啊。
那他又是怎麼知道自己被陳金鳳威脅的呢……吃火鍋那天,她自認僞裝得很好呀。
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