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婆擡頭,渾濁的雙眼雖然看不清對方的神情,卻能感受到李觀塵身上透出的那股冷靜而壓迫的氣息。
突然李觀塵像是想到了什麼問道:“龍婆,您還想眼睛恢複嗎?”
龍婆微微張嘴:“我,我這眼睛還有的治?”似是不相信她的話,畢竟已經瞎了将近半輩子了。
李觀塵聞言,笑了笑,語氣輕緩卻帶着笃定:“有救是有救,隻不過想恢複到完全清晰,怕是不太可能。看個大概,辨個輪廓,應該能做到。這就當是我這幾天的食宿費用了,畢竟我可能還得在這裡住上七天。”
龍婆雙手一顫,眼裡浮現出一絲激動,原本微微佝偻的身體竟然挺直了些。她張了張嘴,聲音有些哽咽:“好……好啊!丫頭,醫不醫得好都無妨,你願意試就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緩緩伸出手,那手上布滿粗糙的繭,皮膚像老樹皮一般幹裂。李觀塵低頭看了一眼,心頭微微一震。龍婆的手掌雖粗糙,卻透着一種勞動者特有的溫度。她将手輕輕放了上去,掌心傳來的熱度讓她忽略了粗糙的觸感,内心竟然湧出一絲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
李觀塵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住了腳步,轉頭望向龍婆,聲音平靜的說道:“對了龍婆,我明天要進森林一趟,中午估計回不來,你就不用做我的飯了。”
龍婆聞言頓時擡起頭來,臉上隐約浮現出一絲驚訝和擔憂:“你要進森林?一個人?”她的語氣充滿了不信,仿佛無法理解這個年輕女子為何要單獨去那片傳聞中危機四伏的地方。
李觀塵淡淡一笑:“對,雖然是一個人,但我會帶防身武器,問題不大。”
“必須……要去嗎?”龍婆的眼裡閃過一絲猶豫,她遲疑了一下,接着繼續說道:“要不你去村子周邊轉轉,說不定也能找到你需要的草藥,沒必要去那深處,太危險了。”
李觀塵的目光掃過窗外,冷風掠過,帶來一陣陰森的寒意,她微微垂下眼簾:“醫您的眼睛和那個男子都需要各種草藥,這些草藥都得進森林深處才能找到。而且我看這片森林物種繁多,應當有不少珍貴藥材,我以後說不定也能用得上。”
龍婆沉默了片刻,神情有些複雜:“你其實真的沒必要淌這趟渾水。你跟這個村子非親非故,我這老婆子的眼睛也不至于非得讓你去治。你沒聽說過那森林裡的蛇嗎?那蛇兇猛得很,說不準你就能碰上。”
李觀塵低下頭,輕輕抽了口氣,眼底透出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沒事,我有雄黃,蛇不敢輕易接近的。”她的語氣平靜而自信,似乎那片危險的森林已經在她的掌控之中。
見她一直堅持,龍婆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微微歎了口氣。
第二天清晨,李觀塵早早起床,天還未亮,她便已經将一切收拾妥當。她換了一身黑色的衣服,簡潔利落,适合長時間行走。匕首、黃符和雄黃一一被她小心地放進腰間,将蠱蟲藏于袖中。她将龍婆準備的烤紅薯和水壺收進背包,依舊将小白留在龍婆家中,畢竟這次确實是會有危險。
她正準備走出門,突然,背後傳來了龍婆低沉的聲音:“丫頭,命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重要,一旦有危險,立馬往回跑,天黑之前一定要回來。”
李觀塵回頭看了一眼,龍婆站在門口,雙手握着她的手,蒼老的手指像枯藤一樣緊緊纏住了她的手腕。盡管龍婆的眼睛看不見,但李觀塵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份沉甸甸的擔憂。她從未見過龍婆如此緊張,似乎那份關切,超出了一個陌生人與陌生人之間的正常界限。她有些愣住了,這樣的情感,是她不常感受到的,似乎不能理解,自己跟眼前這個老人非親非故,短短兩日就能生出這樣的情愫來嗎?如果換做李觀塵的話,她是肯定做不到的。
她低頭看了看龍婆那雙滿是老繭的手,皺紋和溝壑深深刻畫在皮膚上,李觀塵愣了片刻,最後輕輕點了點頭,溫柔地答道:“好。”
她輕輕抽回手,轉身走出了門,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氣,濕潤的空氣帶着些許泥土的氣息,四周的村子一片寂靜,似乎連鳥兒也未曾開始鳴叫。她一路走到村口,回頭望了一眼那座孤寂的老屋,心中竟然浮現出一絲不明的情感,随後便将這份情感壓回心底,擡步朝着森林的方向走去。
雖是清晨,但森林的陰影已經籠罩下來,遠處的樹木仿佛高聳入雲,枝葉交織成一片濃密的綠色帷幕,像是一張巨大的網,随時可能将她困住。而那片深不可測的黑暗,仿佛早已張開了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