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雨下一陣,停一陣,整個長青醫院籠罩在灰暗裡,被雲壓得無法喘氣。
蘇曜和傅承守了蘇南一宿,清晨時都迷迷糊糊睡了過去,蘇南睜開眼,蹑手蹑腳從床尾翻到地面,光着腳走到隔壁病房。
因為下雨,病房的窗邊關死,天藍色的窗簾隻拉開半扇,江流景躺在病床上,鼻子插着氧氣導管,心電監護儀綠色指示燈平穩運行。
蘇南站到病床旁,發現他額角一片淤青,脖子上貼着厚厚的紗布,輕輕掀開被子一角,勉強能看清手臂上不少地方也敷了藥。
傅承帶他回醫院途中,讓醫生給他注射了少量鎮靜劑,下半夜醒來時,一切聲音都像蒙在水面之外。
搶救床滑輪滾動,一聲長鳴幾乎刺破他的耳膜,之後就如鬼魅一般萦繞在耳邊。
他常來醫院看望母親,醫院心電監護儀的長鳴已經聽過不知道多少遍,拆線變直,随即就是宣布死亡,家屬爆發痛苦的哭泣和呼喊。
江流景可能會像其他病人一樣死在醫院。
這個可能性令他完全無法平靜,掙紮醒來,此時看見病床上生機暗淡的人,心中一陣揪痛,鼻子泛酸:“對不起,讓你受牽連了。”
沈歸慈推門進來,走廊的白光讓病房更清冷幾分:“阿南?你醒了。”
蘇南退開兩步,方便沈歸慈查看江流景情況。
沈歸慈坐到病床一側,把江流景脖子上觸碰到紗布的病服整理好,替人掖好被角,掃過江流景蒼白的臉色,不由皺起眉頭。
室内落針可聞,蘇南局促又自責:“流景情況怎麼樣,他夜裡是不是進了急救室?”
沈歸慈道:“他受了傷,又遭到陸億安重擊,送到醫院後心髒無原因驟停。”
難不成是和媽媽一樣的病?蘇南眼淚唰一下掉下來,晃了晃身體,幾乎沒站穩:“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沈總,您那麼愛他,一定要救救他!”
聽蘇南帶着哭腔的請求,任誰都不會輕易拒絕,沈歸慈溫和地笑,眼神卻像古潭無波:“是嗎?我看他似乎更愛你,不管什麼時候,都在圍着你轉。”
蘇南一愣。
沈歸慈說得沒錯,從那晚的酒會上見到江流景開始,那個孩子就一直幫了自己很多忙,明明年紀還小,就敢在劉豐面前舍身保護他,在傅承面前也毫不畏懼地為他說話,就連離開了傅氏集團,私下也不停地給他共享信息。
這個孩子一直叫着“南哥”,看向他時,那雙疏離的眼睛總滿含熱切。
可他給江流景帶來的有什麼呢?危險,死亡。
蘇南心底升起莫名的恐懼,占據了他的大腦,胃裡翻江倒海,惡心得想吐:“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他愛我,我隻要他好好的,沈總,這是我最後一次求您,真的!”
沈歸慈撫上江流景的下颌,微冷的皮膚讓人不安。
蘇南久久得不到回應,擡起頭。他從未見過沈歸慈露出過這種表情,全神貫注,又漠然,像是審視着即将死亡的珍寶,側耳傾聽他是否還有最後一□□氣。
“阿南,我提醒過你,”沈歸慈對上他滿臉的淚水,貼心地遞上紙巾,“平常人承受太多好處,承受不起。為了江流景,你又願意付出什麼?”
蘇南将手心中的紙巾攥成一團,心急道:“什麼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