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撥了撥微涼的珠子:“也許智轉法師會改了說辭,算我長命呢。”
沈歸慈眼神從上面挪開,緩緩扯出一個笑:“應該會的。”
聊到此時,江流景應該借口晃出辦公室,他頓了頓,請求道:“沈總,您給我送的那些醫學書,太專業了,我隻等醫生救我就行,我還是對企業比較感興趣,您能不能也給我推薦一些相關書籍?”
沈歸慈不疑有他,江流景在傅氏集團表現尤其良好,甚至在各别地上思維能跟上從事相關行業幾年的專業人士,因此專門請傅承給他施壓,他竟然邊學邊做,也能做得滴水不漏。
如果上一世他發現江流景有天賦,也不至于将人當作心胸狹隘、隻會明争暗鬥的小人虐待。
沈歸慈略過江流景第一次來辦公室時翻閱過的兩本書,從書架上抽出另外幾本書送給他。
江流景随便翻幾頁,都能看見批注的痕迹,他伸出手指撫摸那些字,字迹工整而不拘,橫細豎長,自言自語:“那這些書可不能弄丢了。”
他謝過沈歸慈,合上書,隻取了一本帶走。
有些地方晦澀難懂,他便時常讀着讀着線上線下騷擾沈歸慈,有事沒事去辦公室晃幾圈。
沈歸慈見他好學,給他安排做會議紀錄的工作,回到雲天樓後,還能抽空将沈家現有的業務和書本中的知識結合起來,一一講給他聽。
江流景很容易得到陸億安要的東西,通常發現相關内容後就當場記下,轉頭發送給陸億安,還時不時就了解的現狀協助蘇南分析長青項目。
晚上,蘇南發來消息說長青項目有大進展,江流景起身到小陽台,快九月的天,江風微涼舒适,他背對城市夜景,打電話過去恭喜,聽筒傳來蘇曜爽朗的笑聲。
兩兄弟住在一起,江流景沒有意外,蘇曜奪過哥哥手裡的手機:“流景!過兩天我就要走了,來我家吃飯!我最近學了好多菜品,哥都吃胖了對不對?”
“是是是,也就兩斤,别鬧了……流景,後天有空嗎,過來聚一聚。”
江流景一口應下了,手機裡傳來嘟嘟兩聲,江流景拿遠了手機,眯着眼一看——江柳。
江柳被江流景多次挂掉電話,就常常用短信給他發消息,這次什麼事用得着擔着挂臉的風險給他打電話來?
他背靠陽台,撥弄手邊綻開的晚香玉,遲遲沒有按下接聽鍵,直到花落了一朵,鈴聲漸隐,電話才慢悠悠地接通了。
手機對面傳來男人尖銳不滿的抱怨:“……過,他不可能接你電話,阿平在這裡,你眼巴巴地接那白眼狼回來做什麼?”
江柳聲音有些遠,不難聽出冷淡得發狠:“江平跟我姓,最後什麼都是他的,你就看着眼前那點利益,要你有什麼用?”
江流景聽兩人吵了幾嘴,挂斷通話,隔了兩秒重新撥回去:“媽媽,剛剛信号不好,您打電話有什麼事?”
估計江柳揮退了老公和兒子,手機另一頭隻有她一人的聲音:“流景,你終于肯接媽媽的電話了,最近過得怎麼樣,聽說沈總把你叫回去,給你挂了個閑職。”
“是的,媽媽。”
這對事業心極重的江柳而言,意味着雪藏,她憤憤不平:“長青項目跟得好好的,小陸總說你年輕有為,沈總真的埋沒了人才……算了,流景你本來就是準備學醫的,你身邊那個同性戀都進了醫學專業,今天我和你原來的班主任聊過了,學校那邊說歡迎你回去繼續上學,後天中午回來,和老師們一起吃個飯。”
江柳盯着手機,隻要江流景沒有挂斷電話,她就不停地說下去,事無巨細地安排他接下來兩天的每件事情。
江流景掰掉一片純白的花瓣,揉碎撚出微末的汁液,内心發笑。
也不怪原主線中的江流景被賣出家門後,變成那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他把手機拿遠,離開房間前往客廳,大屏上播放一部曆史紀錄片,沈歸慈戴着眼鏡看得專注,見他過來,按停男主持渾厚的播音腔,江流景坐到他身邊,将通話外放:“好的,媽媽,不過我得到沈總的允許,是吧,沈總?”
手機對面停了下來,換上熱切的語氣:“原來是沈總啊,流景想回學校複讀,我們請了學校老師吃飯,就在後天中午,您看?”
江流景一眨不眨地盯着暫停的電視屏幕,去或不去隻要沈歸慈一句話。
沈歸慈嗅到微弱的清香,目光轉過拿着手機的指腹,有一點盈盈水光。
“你好,你委托老李帶來的文件我看過了。”他還算是個成熟的長輩,和江柳客套幾句,就在江流景以為他會說出“她是你媽媽,應該回去見一面”之類的話時,話鋒急轉直下,“不允許。”
江流景轉過頭,掩去臉上的陰霾,一雙眼亮了又亮。
江柳兩眼一黑,複讀這件事不是她一人的決定,是陸總那邊強壓下來的要求,現在各方打點好,隻等江流景心軟松口回來,沒想到沈歸慈這麼看重他,竟然親自替他拒絕這件事情。
沈歸慈十分強硬:“江總,你和江流景沒有任何關系,不要逾矩。”
江柳氣急,打恩情牌:“流景,總不能讓媽媽白養你那麼多年?不說吃穿用度,光是給你治病就花了四百多萬,現在為了讓你複讀,又花了幾萬打點——”
實際上江柳不管怎麼算,都遠遠比不上江流景被迫離家後,換來沈歸慈雪中送炭挽救江家公司的利益,她隻能看見自己為江流景付出了多少,完全忽略這個養子為她帶來的各種價值和命運轉機。
沈歸慈壓低嗓音:“之前沒接觸過,沒想到你是個出爾反爾、不守信義之人,本人行事作風如此,公司如何可想而知,接下來的業務……”
江流景聽到這裡,啪一下挂斷電話。
兩人盯着手機,安靜了整整三秒。
沈歸慈第一次被打斷,疑惑擡頭,對上江流景一雙含笑的眼。
江流景突然發出一聲哼笑,接着輕輕笑出聲,雙肩顫抖,一想到沈歸慈威脅到一半,江柳憂慮接下來的業務而寝食難安,更樂不可支,一下歪倒在沙發上,忍不住大笑起來。
沈歸慈第一次見他笑得那麼開心,不問緣由,揉揉他的笑得微顫的頭發,見他唇側笑得露出一顆尖牙,口中舌尖,不免心弦一動,眼神微暗。
江流景窩在他手心裡笑夠了,才支起手臂爬起來,扯了扯滑到一邊的衣領,笑眼盈盈地看向男人:“沈總,後天晚上蘇曜請我吃飯。”
沈歸慈腦海裡泛起龐雜的念頭,一句“不行”差點沖出口,被他這麼看着,勉強答應:“好,注意安全,有事随時聯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