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居住于此,也無親戚走動,人卻突然回老家?
“走,扶我進去。”
花閑起身,閑情将她扶進去。
窮人巷的房子不分什麼堂屋、裡屋的,竈台搭在外面,裡面一張吃飯桌子,側邊以舊榻做床,床榻尾部還有個門,進去便是另一間屋子,足夠父女倆住了。
裡間便是青柳的屋子。
花閑直奔衣櫥,她湊近看了兩眼,之後被閑情帶着,在這屋内慢慢走,檢查了床鋪,手也在梳妝台上拂過,直到靜立不動。
約莫一盞茶,花閑突然冒出一句:“……她還在這裡。”
“怎麼可能?!”閑情驚道。
整間屋子她來回尋了兩遍,一個大活人在屋子裡呆着,她能沒發現?
想到某種可能,閑情後背又涼又麻:“莫非,死、死人啊?”
“不知道。”花閑也說不準,“可能還活着,也可能已經沒了。”
一個月過去,人沒了的可能性更大。
“你看衣櫥,四季衣服整齊疊在裡面,再看梳妝桌,上面那些珠钗,樸素的、複雜的,各種品相都在。一個人若是要走,屋子裡任何東西都能不拿,但換洗衣服、昂貴飾物少說也會帶上幾件。”
經她一解釋,閑情才發現,之所以她能一眼認出裡屋是青柳在住,就是因為這些胭脂水粉、珠钗環佩。
“或許她不大在意這些,離開了呢?”她踟蹰着說出心底的想法。
花閑不置可否。
若真不在意,青柳就不會把醉紅樓裡賺到的東西帶回來,還好生保存到現在。
過去一個月了啊……
花閑沉吟片刻,對閑情說:“祈求上天吧,千萬别讓我們翻出青柳屍體,或者酒鬼老張的屍體。”
“哎呦。”
閑情聽聞,唬了一跳。
她不斷念着“阿彌陀佛”,又細緻地搜了遍張家小院。
結果還真讓她發現一個地窖。
地窖先前被雜物遮住,表面又堆上一層落葉,完全被她忽視了。
挪開上面的雜物,她打開地窖,瞬間一股潮悶惡氣撲面而來。
太熏了,直到味道散幹淨,閑情才下去。
花閑在入口守着。
過了許久,都沒聽到聲音。
花閑輕喊:“怎麼樣?裡面有人嗎?”
這時閑情才在底下哼了一聲,沉悶的嗓音從洞口傳出來:“有。”
*
閑情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她一個人竟把青柳拖上地面。
陽光一照,兩人都驚了。
青柳瘦脫了形。
她就這麼縮在地上,渾身弓着,透過薄衫,都能看清骨形。血漬、排洩物、食物殘渣、泥土……統統混在一起……
閑情半蹲,撫了撫青柳鼻息,“姑娘……”
“奴婢需要去請大夫。”
“去吧。”花閑打斷道,“不用擔心我,保住她的命要緊。”
“好。”
閑情哽咽地說了一句,旋即急忙離開。
花閑獨自和青柳呆着,空氣中奇臭無比。
秋風吹過,青柳小幅度動了動,可能許久沒曬到太陽,掙紮着想要醒來。
聽她在低聲絮語,似嗔似怪,花閑蹲下去,湊近聽了聽。
随後了然起身。
原來如此。
女人在這個世道,就是沒有人權。
半個時辰後,閑情帶來一位女大夫。大夫身後跟着藥童,他和閑情合力,将青柳扶到床上。
大夫施診的空檔,借着現有工具,閑情燒了大鍋熱水,順便去隔壁借了小碗大米,煮點米粥備着。
準備好一切,再過去時,青柳已經醒了,隻是神情模糊。
大夫沉默着把了會脈,之後邊替青柳擦身,邊道:“姑娘還需放寬心,世間諸法皆有道,你又怎知,道不在眼前?”
青柳沒反應。
大夫歎口氣,再勸:“就像你覺得前頭無路的時候,便有新的人出現,将你推向另一條從未觸及過的路。”
一條新路?
青柳神情遲鈍,沒有光澤的眼珠緩慢轉向一側。
大夫身後還站着一個人。
那人很安靜,從她醒來一直不曾開口。她身材颀長窈窕,膚色白皙,美中不足的,隻是她蒙着面,叫人看不清真實模樣。
她在看着她。
青柳知道,縱使那人眼睛擋在面具之後。
“我餓了。”
這是她說的第一句話。
“我這有粥。”閑情連忙将粥端過去,大夫見勢拉着藥童往外退。
她見過花閑走路,猜出她眼睛有疾,于是經過她時,輕輕拍了拍花閑手臂。
花閑會意,吩咐閑情:“她餓得太久了,不要讓她一下子吃太多,你幫她清理一下,再找身幹淨衣服換上。”
閑情應道:“知道了,姑娘。”
之後花閑便跟出門外。
大夫在院子裡等她。
暢通無阻的院裡,花閑奔着光源而去,見她如此迅速,大夫倒是頗感意外:“你能看見?”
花閑沒瞞:“勉勉強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