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小東西怎麼一溜煙沒了影兒,原是撞到了大姑娘手裡。”
内湖上方有座木橋,連接男女賓席。
兩人面對面站定,花閑尚未開口,便聽蕭流年笑着道歉,音色爽朗,如琅玉之聲,又帶着些許不羁與自在。
這人一身沉靜内斂的藍光,說出的話卻自來熟的很。
有點意思。
花閑望着比她要高出一頭的蕭流年,笑說:“都說物肖其主,公子的貓,慣愛鑽姑娘家閨房啊。”
話音剛落,男賓席傳出笑聲,不大,卻足以讓花閑兩人聽到。
着實是戳人痛處了。
蕭家兩位公子,一位勤儉克勉,深受官家喜愛,一位風流成性,喜好美人美景,常年在外亂跑。
難得回京,也是混迹青樓酒肆。
莫名吃了一記,蕭流年一怔。
複雜的表情一閃而過,他看向花閑臂彎。
胖紅花正在花閑胸口蛄蛹,時不時大張嘴,一個哈切湧出來,完全不理自己的主人。
蕭流年哭笑不得,有朝一日竟吃了貓的虧。
他伸手拍上貓頭:“好你個小花,小爺都不敢做的事,倒叫你先享受上了。”
誰知,手下落了空。
花閑竟像提前預見般,後腿半步,挪開了身子。
蕭流年眼睛在花閑的白绫上頓住,片刻收回手,笑着讨饒:“小花做錯事,姑娘要打要捏,隻管沖它去,可别怨到我身上,爺很正經,隻去青樓。”
蕭流年成功将那話風,帶飛了十萬八千裡。
花閑氣結。
她沉口氣,問:“是公子将它帶進了内院?”
蕭流年直起身:“哪兒敢?若讓家主知道,非得打斷爺的腿。”
“那它如何進去的?你把它交給誰了?”
蕭流年立刻答道:“孩子喜歡,便交給小厮,帶他們玩去了。”
“哪個小厮?公子帶來的?”
花閑問題一個接一個,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蕭流年不爽地哼了哼:“花府的小厮,小爺習慣獨來獨往,出門不愛帶人。”
他沒說謊。
如此逼問下,蕭流年的心緒一直沒有變化,要麼是他足夠冷靜,要麼就是他很坦蕩。
冷靜?
一個風流成性,生長皆在家族庇護之中的人,可能嗎?
蕭流年不是設計她的人。
貓的出現隻是意外?
花閑思索片刻,迅速做出決斷。
她先把貓扔掉,而後手心朝上,冷淡地吐出兩個字:“賠錢。”
?
突如其來的轉變,蕭流年一時沒能接上。
花閑解釋:“它毀了我一刀紙。”
“……”
蕭流年艱難開口:“一刀紙……?”
這姑娘是在同他開玩笑?
花閑告訴他:“不是普通的紙,是專門用于圖紙儲存的硬紙,我用的東西,自是極好的。”
市面上,很多工器具作坊都需要保存圖紙,用的都是普通硬紙。
以前,花閑為了省錢,也用的那種。
遇到無面後,才換成這一款,據說是工部同款,有價無市。
她都妥善存在木箱當中。
胖紅花玩得都是木屑和屋裡的絲縧,沒造成損失。
但她想訛錢。
“公子不還?”
蕭流年想,若他現在兜裡有銀子,早甩她臉上去了。
可惜他沒有。
這次回京,銀錢都被大哥停了。
他成了名副其實的窮鬼,青樓酒肆一概不去,像隻聽話的狗,來參加這挂羊皮賣狗肉的賞菊宴。
想到這裡,蕭流年委實繃不住,剛要回怼,便聽背後傳來一聲怒吼。
“放肆!”
*
花惟道作為花家之主,負責招待男賓,起初見到花閑和蕭流年有交集的時候,他挺樂見其成的。
誰知剛來,便聽到花閑為了一刀紙,向蕭流年要錢。
花惟道先是罵了花閑:“無禮!還不同蕭二公子道歉!”
随後對蕭流年畢恭畢敬行了個禮:“我家這丫頭眼盲,自小不出院子,失了禮數,小公子莫怪。”
“不敢。”
蕭流年芝麻大的火氣,在見到花老爺那刻消散。
官家擺明要擡舉商戶,蕭流年還不至于在花府鬧事:“本就是晚輩有錯在先,參加宴席,還将貓帶在身側,該罰!該罰!”
說着他取下腰間玉佩,遞給花閑:“大姑娘,今日出門急,着實沒帶銀子,先用這玉佩頂上,待我取了錢,再還予姑娘,可好?”
當然好。
但好假。
剛才還一口一個“爺”。
花閑遇人不多,冷不丁遇見個戲精,渾身不自在。
“若說不好——”
“花閑!”
花閑說到一半,花惟道突然笑着打斷了她。
提眼一看,曾經,花惟道身上象征貪婪的灰黃,已經升騰出紅光。
很淺。
花閑明顯感覺到,此刻的花惟道有怒,隻是暫時隐忍不發。
這事不體面結束,指不定花惟道會如何罰她。
花閑勾起唇角,和剛才的咄咄逼人完全不同:“剛才不過是玩笑話,公子不必當真。”
說罷,花閑擺出合适的笑容,退到花惟道身後。
論語言藝術,花爹和蕭流年皆是人中龍鳳,哪裡也輪不到她。
*
戲台和他們閑聊的木橋都搭在内湖上方,方向卻正好相反,台子上的唱段傳到花閑耳中,還沒對岸那些大人說話的聲音高。
戲班铿铿锵锵。
來訪的貴客,有人趁機藏裡面談話:
“二公子似乎還不知道大公子被訓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