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北從箱子裡一一拿出電風扇的配件,說:“你這個活啊,沒啥上升空間了,你看看,要不要自己幹點小買賣啥的。”
“我還真這麼想過,但是具體做啥買賣也沒想好。我再研究研究。”姜小海答。
“你研究研究看看,你姐不也自己開藥店嘛,做生意方面,她有經驗,能告訴你。你到時候想幹啥,你說開個什麼店,你跟我說,我把這些店面啥的,都給你安排好。”
“得嘞。”
鄭北拆掉電風扇主體的塑料袋,姜小海也沒閑着,從桌上拿起框架,跟着鄭北一起把電風扇組裝好。
鄭北送的這台電風扇很用心,風力很大,主體還能當台燈使。插上電之後,風扇開始工作,沙發周圍的溫度立馬降了些。
鄭北累得滿頭大汗,吹着涼風舒服的歎息了一聲,鄭北輕松愉快的狀态很能感染人,姜小海面上也被他帶動着笑了起來。
姜小海笑着笑着,視線無意識的越過了鄭北,落在客廳對面那扇安靜的門上。
姜小海慢慢斂起了笑,視線一點點地滑過床上的涼席、關掉的電視,說:“大哥,你這送完涼席送彩電,送完彩電送電扇……”
鄭北大概是太累了,口渴得厲害,一直在喝飲料,姜小海心裡忽然生出些不忍,換了句委婉點的:“你們警察工資那麼高哪?”
鄭北咽下飲料,點着頭開玩笑的說:“一個月好幾千。我這不都攢的錢嘛,我平時花啥錢呢我。”
姜小海看着鄭北,倆人相視一笑。鄭北說話很真誠,姜小海突然也覺得嘴裡幹得厲害,拿起飲料喝了一口。
姜小海找人去舊貨市場打聽過,鄭北買那台彩電,跟老闆講了大半天的價,最後花了一千二買下的。按照鄭北的工資,這一千二得花掉他兩個多月的工資。
必須要承認的是,自從相認以來,鄭北的确是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對他好。就拿工作來說,相認之前,鄭北說的是大老爺們有手有腳的,幹啥不能活;相認之後,鄭北對他的工作,會有更長遠的打算。
鄭北關心他,愛護他,把他當成親人、親弟弟一樣的對待。鄭北對他,真誠,熱烈,傾其所有。
這樣一份熾熱的愛意,來勢洶洶,姜小海當然會被感化,他會諒解命運的陰差陽錯,體恤鄭北的盲目臆斷,雖然未必能夠重新愛上這個世界,但或許也會漸漸無視曾經受過的惡。如果,鄭北的這份愛,能夠來得再早一些的話。
要早到什麼時候呢?姜小海想不出來。他回望着自己的前半生,找不到哪怕一個能讓他回頭是岸的台階。或許,早在鄭北遮住垃圾箱外光亮的那一刻,早在樂樂不敢堅定的追上去的那一刻,姜小海就已經選擇了站在黑暗裡,咎由自取。
說到底,他們幼年的感情也就一個來月,中間又經過了長達十多年的失聯,與其說鄭北在認出姜小海的一瞬間,重拾了曾經的感情,不如說鄭北在認出姜小海的一瞬間,經年累月、幾乎足以壓垮他的愧疚,終于找到了宣洩的出口。
鄭北和姜小海命運的交集從來都不是那短短一個月的相遇,而是垃圾箱裡“遺失”與“抛棄”的那一刻。
姜小海說:“大哥,其實你不用對我那麼好,你也不欠我的。”
鄭北順手吃了點桌上沒收起來的小菜,說:“你這說啥話呀,我是你大哥,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姜小海點着頭閉了閉眼,拿起飲料和鄭北碰了一杯。
鄭北沒待太久就說要回去了,他現在跟同事一塊兒住,同事覺淺,怕回去晚了打擾同事睡覺。
姜小海也沒留鄭北,立刻起身送他,一路送到小區門外,幫他攔了輛出租,付了錢。
回到家,姜小海原以為梁嘉駒會在客廳裡,結果發現客廳對面的門扣依舊淺淺的搭着。
姜小海拿掉門扣,輕輕推了推,門就開了。這間屋子沒有窗戶,燈也沒開,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外面的昏暗燈光隻能照亮門口有限的地方。
燈光能照亮的地方,很不合理的堆放着一些雜物,阻擋了視線的窺探。姜小海沉默的走進去,反手關上了門。
姜小海摸索着找到開關,想把燈打開。背後忽然貼過來一個熱源,緊緊的抱住姜小海,姜小海放在開關上的手就這麼停下了。
黑暗裡,人對溫度的認知或許會有些錯亂。姜小海覺得周身的溫度有點過熱,嘗試着動了動,發現毫無效果。
姜小海說:“我跟他說了,以後不會再給我送東西了,來找我之前,也會提前約好。”
梁嘉駒沒有說話,漫長的安靜之後,姜小海才聽到耳邊傳來一句:“樂樂哥,你隻有我了。”
“嗯。”
姜小海按下開關,室内亮了起來,姜小海被燈光刺激得閉了閉眼。梁嘉駒打開門,拉着他往外走。
姜小海重新打開電視,把影片的時間調回到之前的節點。
梁嘉駒拉開冰箱門,無視那兩袋東西,拿了兩瓶水,然後直奔那個新電風扇,扯掉了插頭,煩躁的說:“鄭北他是不是有病啊,這屋子裡涼快成這樣,開什麼風扇?”
“關了就行了,咱們繼續看。”
姜小海按着梁嘉駒坐下,給影片按了繼續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