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哥。”駕駛座上的人是小武。
小武往副駕駛探身,幫姜小海開了車門。姜小海鑽進車裡,關上車門,讓小武開車。
姜小海問:“梁嘉駒呢?”
小武說:“駒哥在工廠。咱們回工廠嗎?”
姜小海說:“嗯。今晚做貨。”
回去的路上,姜小海用小武的手機給定水打了電話,讓他提前把原料和工人都準備好。
回到工廠,已經是十一點多了,姜小海下車直接進了制冰車間。
淩晨兩點,姜小海該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全是阿強和工人的活。
姜小海看了眼時鐘,沒動,繼續守在分裝工人旁邊,一旁的刀疤默默地出去了。
過了會兒,定水從另一條生産線那邊溜達過來,碰了碰姜小海的胳膊,示意姜小海跟他出去。
兩個人來到可以脫面具的區域,把面具摘了。
姜小海問定水:“什麼事?”
定水啞着聲音說:“太晚了,你回去吧。剩下的我們守就行。”
姜小海沉默着,沒說話。
定水又說:“喝一天了。好好談談吧。”
定水接過姜小海手裡的防毒面具,放在一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戴好自己的面具,回車間裡去了。
姜小海沖完澡,回到防空洞裡,已經快三點了。
客廳裡黑漆漆的,一盞燈都沒開。姜小海摸索着走到沙發邊,把落地燈給開了。
這盞燈照隻亮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範圍,但也足夠姜小海看清楚睡在沙發上的梁嘉駒。
姜小海搬了張凳子,坐到沙發邊,拍了拍梁嘉駒的臉,問他:“喝了多少?”
梁嘉駒睜開眼,偏頭看姜小海,臉上還有點紅,像是在自言自語般的說:“你呢?見了誰?做了什麼?喝了多少?”
姜小海笑着說:“你不是都知道嗎?小武天天跟着我,不給你彙報啊。”
梁嘉駒不說話了,擡起手背,擋住了眼睛。姜小海把他的手拿下來,往前湊了湊,說:“我今天,去見了鄭北。他約我吃飯,感謝我救他妹的事兒。喝了多少,我也忘了,反正挺多的,但我沒醉。”
梁嘉駒坐起來,靠在靠背上。他看着姜小海,眼眶慢慢紅了,在燈光的反射下,能看見眼睛裡水潤潤的。
梁嘉駒說:“你來之前,我做了個夢。我夢見,那時候,鄭北來之前的日子。我,過的很開心。”
姜小海知道,梁嘉駒說的,是鐵皮屋子的那段日子。
在鄭北來之前,他的朋友,是梁嘉駒。鄭北來了之後,他抛棄了梁嘉駒,選擇了鄭北。再後來,他被抓回來,人販子教訓他,要給其他的孩子殺雞儆猴,被梁嘉駒撲過來擋了。
人販子最後沒真的打死姜小海,不劃算。梁嘉駒那時受的傷幾乎是緻命的,人販子不可能帶他去醫院,梁嘉駒就這麼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姜小海也被打得很嚴重,他對梁嘉駒的傷很愧疚,于是每天都忍着疼痛照顧梁嘉駒。
一個星期後,在姜小海覺得梁嘉駒快要死掉了的時候,梁嘉駒在那天晚上突然發起了高燒。門是被鎖着的,姜小海出不去那間屋子,拿不到任何能退燒的東西,隻能呆呆的守了梁嘉駒一整晚。
有時候,人的生命又似乎沒有那麼脆弱,好像人越賤,生命就會越頑強。第二天,梁嘉駒沒有死,他挺過來了,連帶着之前為了姜小海受的傷,也在慢慢恢複。反而是同屋的另一個男孩兒,也在那天晚上發了高燒,第二天發現的時候,已經沒了。人販子在後院随便挖了個坑,把人扔進去,埋了。
又過了一個多月,不知道為什麼,人販子開始陸陸續續聯系買家,要把手裡的孩子全都出手。姜小海和梁嘉駒也就是在那時候被各自賣掉,一個去了千裡之外的湛州,一個留在了哈岚。
姜小海定定的看着梁嘉駒,他哭了。姜小海摸了張紙遞過去,他沒接。
梁嘉駒穿上鞋,去把燈全都打開,屋子裡徹底亮了起來。
姜小海看見茶幾上堆滿了照片,是這段時間小武跟着他的時候拍的。
梁嘉駒坐回沙發上,拉着愣怔的姜小海坐到腿上,盯着他的眼睛,認真的說:“樂樂哥,我不介意你遇見過誰。但是,在你身邊的,隻能是我。現在的你,不會等着被人抛棄,我也不會。”
這番話,其實已經算得上威脅了,姜小海不自覺的皺起了眉。梁嘉駒在抱枕後面摸了兩下,拿出一把警用制式匕首放進姜小海手裡,握着姜小海的手把刀尖轉向自己。
梁嘉駒說:“小武說鄭北睡着的時候,你拿了刀。你沒殺他。我提起小時候,不是想讓你覺得虧欠我。我的意思是,你随時可以殺了我。”
姜小海看了眼那把匕首,說:“還沒到鄭北必須死的時候,他死了,警察一定會盯上咱們。”
“我知道。我沒有逼你殺他。這段時間,我想過了,你不願意說就不說。可是,總有一天,我會瘋掉的。你要是受不了了,就殺了我。”
梁嘉駒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算得上虔誠。姜小海有點不太敢看他,手裡摩挲着刀柄紋路,最後從沙發上拿起刀鞘,收了匕首,放進衣服口袋裡。
“知道了,以後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