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止沙曼。
除了那些昆侖奴,所有聚集岸邊迎接九公子的人,全都沒有在沙上踩出半片腳印。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着打扮各具特色,卻沒有一個人在江湖中留下過名号。
阿媱垂眼凝視她的刀。
“姑娘請。”
濤聲陣陣,送來晶瑩而夢幻的白色泡沫。
阿媱從船上下來,走入這座陌生又危險的海島。
登陸的地方生長着許多芭蕉樹,果實累累,但還十分青澀。樹後岩石林立,岫形參錯,繞着一灣潺潺清泉。泉水漾動粼粼日影,素練般垂向茂密叢林,流經那方披蘿攀荔的綠苔山崖,又與另一條更大的溪流交彙,奔入進谷的山蹊。
山風鼓浪,水石相搏。
山谷遼闊,開滿各色鮮花,彩石小徑串聯起無數依山而建的亭台樓閣,一道水曲朱橋如飛虹般橫跨兩岸,通向一座寬敞而熱鬧的大花園。
花園裡彙聚了許多人,全都笑鬧吆喝着喝酒賭錢。
聲音不大,傳入耳中卻分外清晰。
阿媱擡眼向人群一一掃去,最終将視線落在那個安靜修剪蘭花的半秃小老頭身上。
他的臉蒼老而圓潤,背雖然不駝,也絕算不上硬朗高大,笑容和氣,樣貌普通,倘若不是穿着一身質料考究的華貴衣衫,和尋常的老花匠幾乎沒什麼兩樣。
小老頭好像也看見了她,眯眼朝她和藹一笑。
宮九卻沒有停留的意思,帶着阿媱徑自穿過花園,走進一棟巍峨層疊的小樓。
九少爺住的地方,一貫華美而精雅。
阿媱沒有細看的興緻,淡淡道:“我不住這裡。”
宮九揚唇:“哦,因為沙曼?她并不住在這裡,隻有偶爾的時候,才會來過夜。”
他如鷹般銳利的目光緊緊籠罩在少女臉龐,攫取她每一絲的神态變化。
什麼都沒有。
她像不興波瀾的死水,重複道:“我不住這裡。”
宮九冷冷道:“這裡所有人都要自食其力。如果你不是我的客人,這裡的一片瓦、一杯水,都需付出高昂的代價。”
阿媱聽懂了。
她不再停留,沿來時的彩石小道,走回那座大花園。
花園還是那樣熱鬧。
喝酒的人依舊在喝酒,賭錢的人依舊在賭錢,修剪蘭花的小老頭子卻坐在花圃邊,笑眯眯地喝起了酒。
酒是猩紅豔麗的葡萄酒,盛在冰冷透明的水晶酒樽裡,搖晃時會逸散出一股酸澀的酒香。
他好像并不意外阿媱會再回來,客氣招呼她坐下,問道:“媱姑娘善飲嗎?”
阿媱點頭,又道:“代價是什麼?”
小老頭欠一欠身子,另取來一隻水晶樽,笑道:“媱姑娘是初來的佳客,今天還理應受到款待。老九禮數疏慢,姑娘千萬不要和他計較。”
阿媱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今天是客人,明天就不是了。
阿媱接過酒樽,向人群望去:“他們在留心這裡的動靜,但好像始終都沒擡眼看過我。”
小老頭輕笑:“那或許隻因為他們不敢。”
佐酒的是一碟雲腿,色如玫瑰,紋理細潤,片片薄如蟬翼。
阿媱并沒去碰。
“因為我是‘九公子的女人’?”
小老頭哂笑:“你當然不是,但老九好像不願這麼樣想……”
他沒再說下去,因為沙曼。
沙曼站在花圃邊,神情還是那麼冷,冷中又透着豔意:“我要你那兩口箱子。”
阿媱将酒液飲盡。
刀在鞘中,鞘在腰間。
沁涼的殺意緩緩滲出,多情鳳目冷冽如刀鋒。
“想要就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