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不過是因為你的仇人實在太過強大,也太過可怕,在你決心為自己的姐姐複仇之前,最好什麼都不知道。你是飛燕的親妹妹,如果你選擇放棄,那就讓這件事徹底過去,留你姐姐獨自在九泉下哭泣。”
“我不會放棄。”
上官雪兒十二歲,還不懂得仇恨的年紀,心裡已有了仇恨的種子。
——恨兇手,恨山西雁,也恨姐姐。
“好!那我就告訴你,殺死你姐姐的人,使一把青色彎刀……”
……
暮色更深,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晖,正照在這柄青青的彎刀上。
刀未飲血,那股眩人的豔煞卻不減分毫,同它的主人一般,令人動心動魄、色授魂與。
微風吹入荼蘼花香,伴着泠泠弦聲,充盈在寬敞又華美的車廂中,少女手握一方絹帕,專注擦拭刀鋒,并不向奏琴的公子投去半片目光。
宮九閑閑撥完這半阙《山之高》,揭簾望向遠挂林稍的娥眉月。
“好像不太喜歡琴。”他在心底思忖。
宮九長這麼大,從未費心讨好過誰。他覺得新鮮,絞盡腦汁揣摩她的喜好,像開屏的孔雀,一一展示絢麗的尾羽。
青刃入鞘,阿媱将絹帕折疊放好,側頭向簾外一睄。
車過洛陽,仍是沿官道一路南下,并沒有往東入海,改走水路的意思。駕車的人日夜不停,似乎不必休息一般,在第三日的清晨抵達五羊城。
南王的藩邸就在五羊城中,這駕四駿大車甫一出現,便引起王府注意。
宮九恍若未覺,溫言詢問:“時近端午,這附近有座卧雲樓,做的湖州粽子倒還勉強能入口。姑娘愛吃粽子麼?”
阿媱瞥他一眼:“不喜歡。”
宮九默默記下,朝外道:“那就不必停留了。”
獨臂漢子應一聲,車駕又繼續往南,卻在出城前被南王府的侍衛攔下。
南王有府兵八百,這一趟派了二十個人出來,交涉時言談甚是跋扈,抽刀便要殺馬。
腥氣蕩開,卻不是馬的血。
漆黑長劍無聲歸鞘,獨臂的漢子在車轅邊跪下:“請九公子責罰。”
“我告誡過你,一天最多隻可以殺一個人。”宮九的聲音穿透簾幕:“但今日事出有因,他們驚擾姑娘,罪該萬死,你不但無錯,反倒有功。”
馬車軋軋開動,奔赴南海。
阿媱道:“聽聞南王世子是白雲城主的弟子。”
“他确實是。”
宮九深邃眉眼透出兩分譏嘲,頗有些意味深長。
阿媱若有所覺,澈麗眼波輕柔流眄,投注在那張冠玉般俊秀華貴的面龐上。
宮九道:“南王世子的長相和皇帝極為肖似,他們父子一直想要偷龍轉鳳。”
謀反麼。
阿媱頓失興趣。
“姑娘似乎一點兒也不驚訝?”
藩王謀大逆,乍然窺知這樣的秘密,無論是誰都不該如此視若等閑、波瀾不驚。
阿媱反問:“驚訝什麼?”
她并不覺得想當皇帝有什麼不對。權勢本就是世上最美妙的樂章,我為刀俎,總勝過砧闆魚肉。在她冗雜的記憶之中,還曾有一位慕容公子,想做皇帝想瘋了。
“瘋了”的意思,就是瘋了。
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坐在黃土墳頭,用糖果糕餅誘來無知幼童山呼萬歲,飄飄然如堕幻夢。
阿媱靠着椒壁,随口道:“難道你不想?”
宮九一怔,落落大方:“想的。”
他又問:“姑娘呢?”
“暫時還不想。”
這三十年光陰,阿媱已決心做天下第一殺手,就不會再改。
至于以後,她還沒有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