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快刀,就此斷了頭顱。
用鹽淹沒,保留到一個春天。
春風來了,他再把她的腦袋抱出來,抱到懷裡細細看。
腐爛了嗎,生蛆了嗎,眼眶裡流下的除了血水,還能有淚嗎?
真惡心。
快吐了。
她的腦袋還是擱她肩上罷。
再美的人死了,也令人作嘔。
青蘅點燃了燭火,探看四周的光影。正是黃昏傍晚,光黯淡影輕薄,她瞥見房梁角落的暗影,是個拉長的人形。
找到了。
“躲在梁上,快樂嗎?”她問他。
李玉喑殺戮的心委屈下來。
怎麼就找到他了,竟不是個蠢貨。
一個美麗的女子,怎麼可以擁有一點點智慧,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
第一局遊戲,他輸了。
沒關系。
他會到她身邊來。
待第二局開場。
黑影破窗而出,青蘅沒有追去。
宵小之輩。
青蘅吹滅了手中的燭火。
幾滴盈滿滑落的燭淚滴在手背上。
疼。
臘八節這日,青蘅第一次見到這府裡的王妃。
王府裡的兩個主人往日再是疏遠,這日也聚在了一張餐桌上。
燈籠的光裡,王妃靜靜地坐在屬于她的位置上,吃一碗臘八粥。
平平淡淡、簡簡單單,對于青蘅的到來并不擡眼,也不細問。
瑾王跟王妃無話,隻貼心地将暖手的小爐遞給青蘅。
宴會至半場,瑾王有事去了軍營,席面上坐着的隻剩她與王妃兩人。
餐桌上的菜式很多,王妃卻隻喝着暖粥,她上了妝,唇很紅。
燈籠的光是暖的,她的妝容也是暖的,可妝容未至之處,她的手,纖長、骨節分明、青筋……是一座冷山。
很大,比尋常女子的手大許多。
喝完那碗粥,王妃擡起眼來,隔着餐桌靜靜望青蘅。
青蘅飲了兩口藥,很苦。
王妃隻是望着她,卻不問她,對她沒有敵意,也不在意,隻有一點點好奇。
青蘅擦了擦唇,回望她,見着她目光,輕輕地笑了下。
王妃蓦然紅了面頰。
她垂眸,想要繼續喝粥,讓忙碌代替茫茫的羞意。
可碗已經是個空碗了。
夜深時,王妃房裡已無人。
她不習慣也不喜歡有人在旁伺候。
一個人默默洗掉妝容。
看着鏡子裡的這張面龐,心神卻恍惚回到餐桌之上。
女人。
女人是如餐桌對面的女子般嗎。
他看見她的笑,會有一點羞赧。
李月溶撫上腰間的長劍,劍柄的冰涼喚醒他幾分心神。
師父說他與玉喑這一輩子要做女子才能活。
他做了二十年的女子,還是不知道女人到底該是怎樣的。
華服、妝容、金玉……他都盡力地試了。
可如今出現在他面前的是那樣一抹笑。
不算柔和、不算高興,隻是笑了,在燈火之旁。
他有些好奇,一點點,想要走過去,看得清晰些,撫上她臉頰,撫過她笑的紋路。
青蘅也在想她。
這府裡的王妃,跟話本裡的不一樣。
沒有打她,趕走她,隻是坐在那裡,靜靜地喝一碗粥。
不像王妃。
像個和尚。
清清靜靜、孤零零的。
化緣來一碗熱粥,一點都不剩地吃下。
她對王妃産生了一點好奇。
不算深,不夠多,隻似一尾劃過水面,濺起些許的漣漪,癢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