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
傅長離臉上紗布剛拆不久,原先坑坑窪窪變得平整,因為剛愈合,紅的刺眼。
養傷的日子是他長這麼大以來從未有過的悠閑,以前分派給他的養馬事宜他還挺樂意,時不時來馬廄轉轉。楊管事見到他十分高興,覺得自己慧眼識人,通常一來就拉着他說個沒完沒了。
可惜今日才來就被長公主叫了回去。
今日風有些大,他把她吹亂的發帶撥回原位。見她裝扮了一番,料想是要出門,傅長離問道:“要去哪?”
賀元琳回頭看了一眼,一會還是會亂:“剛才聖上派人來說,薛寒松在牢裡苦苦哀嚎數日之久,指名道姓要見我。”
她扯着他往外走,“你跟我一起。”
隻要跟薛家有關的事,聖上都不允許别人插手,這事怎麼看怎麼透着怪異,自己跟他們隔着生死滅門大仇,到底有什麼事非自己不可。
跟她僅有的交集就是從蒼山到長安那段時日,她被叛軍挾持,決定去見他也是因為這人并不曾對她下死手,還試圖保住傅長離。
“他找你做什麼?”傅長離攤開她的手,牽住。
“來人沒說。”
想起那人,傅長離心頭有些異樣,當初不過是随口一說,這個薛寒松竟然真的從頭到尾在幫他。
兩人上了馬車,原先駕車的魯卓恢複了他的本職工作。
牢裡,薛寒松連喊幾日,那一把嗓子跟破鑼似的異常難聽,偏還要鬼吼鬼叫,牢裡獄卒不堪其擾,偏偏打又不能打,隻好從家中自備棉花堵在耳朵上。
薛青柏眼眶凹陷,坐在角落裡神色木然,對他的喊叫充耳不聞,像是被抽空了精氣神,一下子老了十歲不止。
光憑薛铮不可能指揮的了自己留下來的大軍,他們除了等死沒有任何辦法。日子早就沒了盼頭。
他曾讓薛寒松隔着栅欄結果了自己,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結果他吓的連連後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賀孤玄不殺人卻誅心,故意把薛寒松關在自己跟薛蘭音中間,老二膽小又怕死,不敢自殺也不敢殺了他。
薛蘭音的瘋症沒有一點好轉迹象,時不時的咒罵先皇後,偶爾還會帶上先皇。
太醫來的越來越勤快,幾乎隔上幾日就要來一次,盡管如此,三人還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賀元琳跟傅長離到時還能聽到牢裡難聽的喊聲,聲音粗粝嘶啞,口口聲聲要見她。
薛青柏隻在人進來時動了動眼珠子。
“你終于來了,”薛寒松眼睛一亮,喊叫聲戛然而止,飛奔過去撞上牢門,因動作幅度過大發出“砰”一聲巨響,待看清賀元琳身後跟着的人,眼睛突然瞪大。
見他衣料上乘,面色紅潤,連臉上駭人的疤痕也不見了蹤迹,薛寒松突然鼻子一酸,連忙低下頭去,沒想到還能再見到。
“你有什麼話要說,現在可以說了。”一直盯着他做什麼,傅長離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這裡不是煽情的地方,薛寒松不敢在看他,擡眼看向賀元琳說道:“你靠近一點,這事不能讓其他人知曉。”
賀元琳站着不動,面對殺害陸氏的仇人,還指望她真的為他排憂解難嗎?
“我沒那麼多時間耗在這裡,若是不說我就走了。”自己跟他之間還有什麼秘密不成。
薛寒松瞬間急了,扯的鐵鍊嘩嘩作響:“别,别,别!我真有要事要說,你湊過來,我現在這副樣子還能把你怎麼樣。”
他面露哀求:“你聽了肯定不會後悔的,有關....”說到關鍵字,他聲音低了下去,“你不想知道嗎?”
盡管他沒發聲,賀元琳還是讀懂了他未盡的話語,最後分明說的是傅長離三個字。
她思考了一瞬,想着是不是在诓自己,正猶豫不決。傅長離怕他耍什麼花招,上前一步擋在她面前:“你到底要說什麼?不如就由我轉達公主也是一樣。”
話音剛落,“傅長離,”薛蘭音的聲音在安靜的牢裡顯的奇高無比,她用手撥開覆在面上的青絲,面目猙獰,“真的是你,傅長離,真的是你,你害死了我的晉王,你不得好死!”
殺子仇人就在眼前,她伸長手臂揮舞:“傅長離,哈哈哈,傅長離,就是你,殺人償命,殺人償命!”
獄卒上前用鞭子抽了兩下牢門:“閉嘴,一刻不得消停。”
賀元琳随口問道:“不是說太醫一直在給她醫治嗎?怎麼還是瘋瘋癫癫的樣子。”
“太醫一直沒斷過,平日裡偶爾會有安靜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好了還是沒好。”
自從知道聖意,誰會一直關注一個要死的人,給她醫治也不過是想讓她多受些折磨,賀元琳不再多問。
薛寒松見她又鬧了起來,怕把人招來,直接跪到地上:“我求你,快過來一些,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說。”
“老二!”薛青柏見不得他這幅樣子,聲音猶帶威嚴,“起來!”
他是敗了,卻不悔。
薛寒松已經顧不上這麼多,再不說他怕這輩子再沒有機會。
剛才不是沒想過直接告訴傅長離,或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突然并不想讓他知曉自己的身世,就這樣活下去沒什麼不好。
至少錦衣玉食,有佳人相伴。算是他這個不稱職的爹最後一絲善意。
賀元琳至少不會害他,萬一以後東窗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