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簡從宛。”
“年齡?” “二十歲。”
“還有哪些直系親屬?” “我媽媽。”
“還有呢?” “沒有了。”
實驗室研究員握着金屬圓珠筆的右手霎時間頓住,他藏在厚厚眼鏡片下的眼睛這才擡起,望向規矩而又拘謹地坐在對面椅子上的姑娘。
之前助手就告訴過他,實驗室來了一個參與者候選人。高材生,腦子很靈光,更重要的,長得很漂亮。并且,她的母親得了癌症,需要很大一筆費用去到國外治療,所以完成117号世界的任務獎金對她而言誘惑極大,隻要有了這筆錢,她就可以送母親去國外接受最好的治療。
她很合适,合适到,似乎是命定那般。
之前送去那麼多人,都失敗,那這一次?能不能成功。
最終簡從宛在幾十個候選人裡被選出,送往了117号世界。
“857天了,又過了這麼久了……”
昏暗的燭光打在她的面龐上,簡從宛回想起今天白天撞自己的那個人,怎麼看怎麼覺得熟悉,她好像在哪兒見過他一樣?
咚咚!外頭傳來敲門的聲音,突兀而又清晰,在這深更半夜将簡從宛給吓一跳。
“誰、誰啊?”
她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了之前看的那些恐怖片裡的場景,夜半有什麼東西叩響了屋門,女主鬼使神差開門後被惡鬼纏上……
“阿宛,是我。”那熟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簡從宛豐富的想象力再也沒有派上用場。
她飛速下床踩着鞋子去打開了屋門的門闩,撲面而來的是一股草木混雜着泥土的味道,擡眼望去可以看到時章脖子上還有一條長長的血痕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簡從宛皺着眉伸出指尖碰了碰時章的傷口邊緣,問道:“你大晚上不睡覺幹什麼去了?”
時章不自在地将自己的衣領拉了起來,擋住脖子上的傷痕,回說:“我去找幽起了。”
“幽起?你朋友?”簡從宛從來沒有聽說過幽起這二字,其實也不能怪她,畢竟自堯光上神隕落後,這幽起也再沒有出現過。
幽起可自由來往六界,它沒有一個固定的樣子,有時會是一陣風,有時是一座山,有時又是芸芸衆生之一,它既不知善、也不懂惡,隻随性而活。
除了神族一脈,其餘族類無人有此能力能感知其蹤迹。
就在他們到達這個地方的時候,時章卻感知到了那股屬于幽起的力量,走過你身邊時,周遭的空氣瞬間變得稀薄,然這樣的情況轉瞬即逝,若不是時章時刻警惕,恐怕根本無從察覺。
剛才他走在客棧廊道上,有一瞬間,感受到了空氣中的異樣。他一點兒都沒有遲疑地追了上去,當追逐到一片荒原之際,周邊的空氣無形之中變成一把把風刀刺向他,也因此攔住了他追幽起的去路,還導緻他不慎被風刀劃傷。
簡從宛聽着,不禁感慨于這個世界的神奇,竟然還存在着這樣一個物種。
不過話又說回來,時章找幽起幹什麼?
她眼珠子一轉,時章便猜測到了她想問什麼,不勞煩她開口,自己就開始解釋了起來:“幽起與六界同壽,它也一定知道許多往事。”
話已經說得如此明了,簡從宛明白了時章是想要借幽起找到那棵早已消散的桂樹所在,甚至那個幽起還可能知道更多的内幕。譬如……她這些日子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件事——關于時章的父母那一輩的事情。
這些日子待在将夜宮,她的直覺告訴她,時章跟殷幾術的“父子”關系,很不尋常。
不過她可以等,等到時章願意告訴她,或者不告訴她也可以。畢竟她自己都還藏着那不純正的目的,她又怎麼有臉去讓時章告知自己他的全部。
說完幽起一事,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沒再說話,轉而将視線望向對方。
簡從宛的眼睛落到時章的脖子上,不管再看多少次,也會覺得神奇。要是時章在現代,保不齊會被當成稀有試驗品給關起來,天天取血研究。
她灼熱的目光落在時章的脖子上,看得他那處的皮膚有些不自在地泛紅。
終于,時章再也受不了這樣的視線,他稍微側了一下身,巧妙地躲過了簡從宛那帶着好奇的視線,随之而來的便是對方的發問:“時章,你的身體好神奇,受了傷居然能自己長好,你這個基因真的好強大。”
基因?這是什麼意思?時章不明白。
簡從宛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找補說:“我的意思就是說你的禀賦很奇妙。”
簡從宛答完後,時章卻轉而望向她深棕色的瞳孔裡,他冷不丁開口問道:“阿宛,你還從未跟我說過,你從哪裡來?”
不是,他怎麼突然要問這個,她不能說啊,這是違背實驗合同的。
她視線不自覺下移盯着自己不斷摩挲着的指間,躲開了時章的眼睛,過了一會兒才回說:“我家在南州一個小地方,你應該不知道。”
不知道這樣的話是否能讓時章信服,簡從宛隻知道她低了許久的頭,時章才輕輕伸手摸了摸她頭頂的頭發,語氣無比輕柔:“那好,等一切都結束了,阿宛帶我去你的家鄉看看。”
她的家鄉,他應該一輩子也去不了。她從出現在這個世界開始,就注定要與時章分開,從前她總是巴不得這樣的時刻快點到來,可是漸漸的,她發現,她有些于心不忍,她……有些舍不得他。
時章這在常人看來如此簡單的要求,卻成為了簡從宛永遠也無法答應的一件事。
沒有得到簡從宛的回答,時章難掩落寞,他就調整了心情,隻要他拿回本該屬于他的一切,那麼,阿宛就再也逃不走。
他丢下一句你好好睡覺,便推門回到了隔壁屋中。
簡從宛望着緊閉的屋門,愧疚又湧了上來。
她撲到床上,打了幾個滾兒,“煩死了,煩死了,為什麼我要受那麼大良心的譴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