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滿雜草的宮殿裡,身着墨綠色宮裙的簡從宛提着鬼燈穿行其中,拖曳在地的裙擺與枯黃的草杆摩擦出沙沙聲,在這靜谧的夜晚顯得尤為突出。
被囚于鬼燈之中的惡鬼在哭嚎,簡從宛面無表情,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前方——那座門窗破敗的殿宇。
她像是不知怕一般,獨自一人前行。手搭在生鏽的門環上輕輕叩動,木闆上沉積多年的灰塵撲簌簌落下,像是在昭示着這座曾經輝煌殿宇的年邁。
門環響,大門開。
令人驚訝的是,屋裡像是另外一個世界般。
這裡窗明幾淨,明媚的陽束從穿進屋中,空氣中飄着淡淡的花香。一個小姑娘坐在桌案前,手中握着長長的筆,正一筆一劃寫着什麼。
聽見開門的聲音,她擡起頭來,露出唯有孩童時期才會出現的天真笑容,然令人詫異的是,她說話的語氣卻有着與外貌不符的老成。
“你來了。”她像是在這裡等了好多年,終于等來了她想要見的人。
簡從宛将鬼燈擱在門口,反手關上門,朝這小姑娘走了過去。她俯身去看桌案上的白紙,原來對方不是在寫字,而是在畫畫。
小姑娘的筆觸很是稚嫩,一筆一劃歪歪扭扭。不過不難看出,這裡面畫了三個小人兒,其中有兩個個子高些,共同牽着一個個子矮矮的小孩兒,三個人的臉上都畫上了大大的笑臉,看起來很是幸福。
“這是你和你的父母親嗎?”簡從宛指着紙面上的小人兒問道。
“不是哦。”小姑娘搖了搖頭,頭上的朱钗跟着叮當晃動,在陽光下閃耀,刺着簡從宛的眼:“這個是我,這個是我的夫君,這個是我們的孩子!”
她的手指從右到左一一指過,臉上露出的是不符合她這個年齡的笑。
透過這個笑,簡從宛好像看到了她的内裡的靈魂。
“你多大了?”在簡從宛問這個話的時候,屋内的陽光在悄然消失,黑暗開始降臨。
小女孩聽罷擡起頭來,随着她的動作,簡從宛看到她的骨骼在逐漸增大,臉上的嬰兒肥開始消失,頭發也逐漸及腰……
黑暗徹底降臨的那一刻,小女孩變成了一個成年女子。
她的臉上不再有笑容,隻有凄苦與悲痛。
她捂着自己的肚子,發出痛苦的哀嚎,“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視線下移,她捂着的肚子處,有一個西瓜般大小的豁口,裡面源源不斷往處冒着鮮血。
原本安甯祥和的地方頓時變成的恐怖片拍攝現場,簡從宛下意識地想逃。她飛速跑到門邊想要打開這扇門,可這門已經被從外面鎖死,任她再用力,也逃不出這個詭異之地。
血還在淌,漸漸漫到簡從宛的腳下,沾濕了她白淨的繡鞋。
看見簡從宛想要走,那女人并不上前去追,依舊坐在遠處,那雙漂亮的眸子裡盈滿了悲傷。
“這位姑娘,救救我吧……”
眼前的場景恐怖,可這個女人卻并沒有惡意,她眼中帶着對于吓到簡從宛的抱歉。看到那個眼神,同為女性的簡從宛對其産生的悲憫,她遏制住心中的恐懼,問道:“我、我要怎麼救你?”
這時的女子已經很虛弱了,她體力不支地癱倒在了地上,氣若遊絲:“我家裡有一棵桂樹,去那兒……去那兒……”
她的身形随着她的聲音消失,一切又歸于沉寂。
簡從宛看着她消失,眨眼間,她回到了将夜宮,回到了她正躺着的床上。
心髒在撲通撲通跳着,簡從宛走到桌邊倒了一口涼水喝。
迷幻的夢境裡她沒有認出那個女子,可一旦清醒,她便知道那是誰——宣殊公主,時章的母親。
自己竟然又夢到她了,上一次是在一個不知名的崖底,而這一次,又在一座未知的殿宇前。
那座殿宇長什麼樣子呢,簡從宛記不太清楚了,不過有一處讓她印象極為深刻,就是殿宇前的兩處飛檐挂着晶瑩剔透的粉琉璃風鈴,透過由貝殼打磨而成的蠡殼窗,風吹鈴铛的清脆響聲不斷傳入耳朵。
宣殊公主在夢裡告訴她,要去她家裡去找桂樹。這究竟隻是一個夢,還是那裡當真藏着什麼秘密。
她沉浸在思考中,絲毫未覺到了飯點,也沒有發現有人從外面推開了門。
那人長着蓄着長指甲的手,搭上簡從宛的肩。
冷不丁被什麼東西一碰,簡從宛從凳子上滑落結結實實摔了個屁股蹲兒。
“簡姑娘,您沒事兒吧?”碰她的這個人顯然也吓壞了,忙不疊放下手中的東西去攙她。
簡從宛痛苦地揉了揉快要摔成兩瓣兒的屁股,順勢搭上對方伸出的手臂站了起來。
“小霧,你吓死我了!”
時章這些日子總不在将夜宮,所以去狼族挑了一個人來照顧簡從宛。他把小霧帶來前特意交代,要其随時注意簡從宛的動向。
剛才她端着早膳來的時候已經過飯點快兩個時辰了,小霧在外面敲了好久的門沒有得到回應,害怕出什麼岔子的她施法打開了房門,這才把沉浸于自己思考中的簡從宛給吓着了。
她不善言辭,聽到簡從宛的話後不自在地扣着手,頭像是快要低到塵埃裡。
她這副樣子讓簡從宛對方才說出的話有些懊悔,小霧來的這幾天,時時謹小慎微,生怕做錯了些什麼。她像是一隻被當作靶子的鳥兒,随時都有驚吓的可能。
簡從宛拉過她的手拍了拍,安慰道:“沒關系,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見這姑娘依舊興緻不高,她明智地轉移了話題,将實現落到了桌子上的那碗拉面上。
拉面上飄着紅油與小蔥,在室内散發着誘人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