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後,璇玑城好似變換了一個天地,自客棧而出的簡從宛一眼就看到了四方城門之上高懸着的白幡,讓璇玑城滿是壓抑之氣。
其中有一縷白幡不知是沒系緊還是怎麼的,像是幽魂,輕飄飄越過百姓的矮屋、越過河面,最後落在一棵桑樹上。
正好那棵桑樹遠望過去像是一個人,這讓盯着白幡走向的簡從宛打了個冷顫。
恰在此時一隻手深處戳了戳她的腰,簡從宛吓得脖子一縮,回身看去,平行的視線裡并沒有人,再一低頭,發現是一個紮着雙髻的小姑娘。
小姑娘不過五六歲的樣子,一臉的天真懵懂,她仰着頭問簡從宛,圓圓的眼睛好像琉璃珠子:“這位客人,您怎的站在門口不走啊?”
簡從宛這才意識到自己擋住了客棧的門,她略顯尴尬地側身靠到門邊。這小姑娘卻也不走,一并站到她旁側,肉乎乎的小手在她面前舉高攤開,裡面是一顆包着油紙的糖。
簡從宛将那甜得發膩的糖塞進嘴裡,又看着城門上的白幡出了神。
“是國舅爺死了,阿爹還有阿娘都說他死得好呢。”小姑娘冷不丁地開口道,像是說今晨吃過什麼一般随意。
簡從宛一驚,左右環顧,進而彎腰捂住了這小姑娘的嘴。
禍從口出,那日她與時章在街上遇到國舅爺,他那副陰鸷的樣子簡從宛至今都還記得。
她與時章在這人間脫身倒是簡單,這在皇城腳下的一家人可保不齊會因這話有滅頂之災。
她蹲下身子,捏了捏小姑娘的手掌,囑咐道:“這話可不能胡亂說!”
小姑娘懵懵懂懂地點了下頭,又像是被簡從宛嚴肅的語氣給吓着了,沒再說話,撒腿就去找她那在後廚忙着的阿娘去了。
與此同時,時章從客棧二樓走下,他站到了簡從宛旁邊,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又擡眼掃過四方城門上的喪信。
他好像并不好奇,擡腿便要走,身後的簡從宛卻在此時伸手拉住了他。
她聲音小小的,表情帶着竊喜:“你知不知道,那天在街上咱們遇到的那個國舅爺死了!”
這消息沒有讓時章心中生出任何波瀾,反倒是讓他覺得有些遺憾。
他在心裡細算,竟然過了快一天的時間,那玩意兒倒是多偷了一天來活,暗想前日下手應該重些的。
“走吧,該去找人了。”
時章對這個消息并意外,邁開長腿朝城中央走去。
“喂,你等等我,咱們去哪兒啊?”
追趕他腳步的簡從宛的眼前突然一亮,面前飄着兩個銀色的大字“皇宮”。
她無奈至極,這人,就不能張張嘴嗎?
-
嚴國舅,皇後嚴尋芳同母胞弟,皇後待之可謂偏寵萬分,是以這人才得以如此嚣張。
嚴國舅今日清晨于府中暴斃,突聞噩耗的嚴皇後立馬乘坐轎攆而來,看見的便是弟弟整個身體形同枯木的慘像。
嚴國舅一貫過着養尊處優的生活,這也養成了他大腹便便的樣子。
如今這人在一夜之間驟然瘦成了個皮包骨頭,任誰來看,都絕非常事。
嚴皇後看見弟弟的屍體,對此擔憂極了,又恐像前段日子一般有下三族那些妖魔鬼怪來作祟,她立馬讓人去璇玑城外一個名叫靈寶觀内請來了一個道士,名喚知悟。
他出現在嚴國舅府中之際,已經是日落黃昏。
知悟的出現打破了府中人對他應當是個仙風道骨之人的猜想。
此人頭發披散,身上穿着一件已經漿洗得發白了的道袍,身子也佝偻得不成樣子,若非是手中拿着的那個修道之人常用的拂塵,門口看守的侍衛恐怕會将他當成乞丐一般打出去。
在靈堂裡的嚴皇後一看到知悟道長,顧不得這許多禮節着急的迎了上去,眼中含淚的同他哭訴自己弟弟的情況。
知悟倒是沉着,他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嚴國舅,血脈枯萎,經脈盡斷,眸色一沉,久久未能開口。
待到嚴皇後追問,這才下了結論:此乃魔物襲擊所緻,他需為擺陣三日,為嚴國舅驅除身上的魔氣,助他入土為安。
既是魔物,嚴皇後便再也不能說什麼。
若為人力所緻,她或許還能為弟弟讨個公道,可既然是下三界之首,能與仙山上的仙君仙子們掰掰手腕的魔族,她一介人族又豈能報得此仇,隻能含恨吩咐人去準備知悟開陣除魔氣所需之物。
嚴國舅之死對皇後可謂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也因此,百姓們一個個在外都不敢高聲語,更不敢嬉笑玩鬧。可回到家,卻又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景象。
特别是璇玑城的百姓,這些年他們可沒少被嚴國舅這個皇親國戚欺負,如今他死了,對于全城百姓來說都可謂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這城中最愛欺壓人的主兒終于死了,大家暗地裡都罵他死得好!
按照知悟的吩咐,幾個下人端來了一桶無根水将嚴國舅的屍首從頭到尾淋過,他再寫了兩道符紙,塞進嚴國舅的手心,嘴裡說着自己要念咒了,便将所有人都趕出了靈堂外。
嚴國舅的子女們守在靈堂外,裡面念誦經文之聲不絕于耳,靈堂頂上不時還有金光閃出,他們都覺這位被姑母請來的知悟道士定是一大能。
殊不知,裡面的知悟已經靠在牆角睡着了,他擺在嚴國舅棺材前的拂塵正懸于半空,念經聲正從裡面飄出來,每隔一段時間便刺出一道金光直沖屋頂,這誰看了不道此人是江湖騙子。
有不少兵士把守的嚴府此時卻從後院偷偷溜進來一個人,他徑直朝着念經聲發出的方向跑去,動作之敏捷,定然是個輕功極好之人。
他一人躍上了靈堂屋頂,掀開幾塊黑色瓦片,待到能容自己落下後,縱身一躍,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