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州寶閣,顧名思義,攬盡五州奇異珍寶。
那泛着金浪的金絲楠木門檻之外,阻隔着人間無錢無權之民,而之内,則向這人世間高位者敞開懷抱。
邁過這昂貴不已的門檻,首先映入簡從宛眼簾的是這幢木樓頂上那根足有三人環抱那麼粗的橫梁柱,橫梁柱上挂着一個金像,樣子與璇玑城牆之上挂着的銅像一樣,隻不過尺寸較為小些。
簡從宛擰眉仔細端詳着此物,蜂頭蛇尾,後背處還有兩對翅膀,上下并行,瞧來尤為古怪。
此物皆被置于璇玑城高處,難不成是城民們所信奉的什麼靈獸?譬如她那個世界的古代,便崇尚龍鳳,這或許也是東黎國的一種信仰吧。
如此想過後,她沒再看那銅像,站在時章身邊跟着晏家兄妹一道往裡走。
這裡面有點兒像一個戲樓,卻又有些不一樣。這樓内大廳并未放置桌椅供看客來坐,廳中舞台之上亦無人演奏,絲竹之聲卻從四面八方而來,餘音繞梁。
幾人身邊走過一個端着酒水的年輕女子,旁邊也有相同衣着打扮的女子經過,想必這些人便是這閣内的使女了。
簡從宛隻顧着打量四周去了,沒有注意身旁,肩膀便如此這般同那使女碰了一下。
那使女被撞得一踉跄,盤子裡的東西頓時從盤中脫出,人也随之前傾将要倒下。簡從宛大驚失色伸手想要去拉住她,卻見她那白嫩的雙手頓時變成兩隻動物似的觸手支撐在了地上,裙下伸出幾隻同樣的觸手接住了盤中之物。
簡從宛看得清清楚楚,那使女的觸手上面還覆蓋着密密的一層黑灰色絨毛。
她看得不寒而栗,連着後退兩步,同身後的時章撞了個滿懷。她整個後背貼到了身邊的時章身上,看見這個‘怪物’的手又迅速變回了原來的模樣,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這怪物使女同簡從宛笑着道了聲抱歉,又穩穩端着手中的酒壺朝前走去。
時章的手撐着簡從宛的腰,她纖細的腰肢隻隔着一片薄薄的衣料與他的掌心相貼,這般親密的接觸,竟讓他不由得失了神。
晏準本來還毫無察覺地往前走着,聽見無人回應他的話這才轉過頭來見簡從宛被吓得愣住的模樣。
他小跑着走了過來,十分抱歉地說:“這閣内是人妖共存之地,剛才那個使女是個蜘蛛精,我未提前告知,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晏準本以為這個地方會是一個驚喜,誰知道變成了一個驚吓。
知道這閣内到處都是妖怪後,簡從宛那膽子便頓時小了許多,她輕輕抓住時章衣袖,緊緊跟着他,像一個初到陌生之地而不适害怕的孩童一般。
晏準帶着他們進入了二樓的獨間裡,這獨間兩面是牆,一面是門,對着樓中心的那一面則毫無遮攔,坐在這裡面,簡從宛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對面獨間的坐着的人的模樣。
當然,對面有可能坐着的不是什麼人,而是什麼妖吧。
簡從宛坐在圈椅上,手邊有一小案放着茶點,她拿起一塊糕點往嘴裡送,眉頭緊鎖地看着底下不時走過的妖物。
她原以為,人與妖是無法共存的,怎麼在東黎國會有讓妖族肆無忌憚現形之地?
“從宛,你吃點兒這個栗子酥吧,這可是五州寶閣的招牌。”一盤點心被擱置到了簡從宛旁邊,簡從宛看了一眼,輕輕道了聲多謝。
與此同時,晏酒也開始給時章獻起了殷勤,她走到時章旁邊給他斟了一杯酒,邀他同自己碰一杯。
簡從宛原本還心不在焉的,這一下頓時警鈴大作,她微笑着同晏酒道:“晏姑娘,時章他素來不喜歡飲酒的。”
晏酒聽出了她話中的别意,淡然反駁道:“時章好不容易能出不周山,為何就不能飲一杯這美酒呢?”
她說着,拎起酒壺,便要給時章倒一杯,然對方的手卻輕輕地蓋在了小小的酒杯上,說話間禮貌而又疏離:“晏姑娘,我屬實不能飲酒。”
晏酒的手一下僵在了半空中,她尴尬地放下酒杯,皮笑肉不笑地坐了回去。
送到簡從宛身邊的栗子酥沒有動,時章的酒杯也依舊空空,兩人之間似乎形成了一種别人難以進入的結界。
他們都知道對方對自己有所圖謀,卻也在不約而同演着一場戲。
時章早發現了簡從宛的異樣,而簡從宛卻也知道時章不會那麼簡單,他絕對還藏着什麼更深的秘密。
樓下突然喧鬧起來,從樓頂落下一層白色的紗,模糊了獨間衆人的視線,看着這如海浪般波動的輕紗,簡從宛一時搞不明白又發生了什麼。
她看向坐在自己旁邊的時章,見他雙手依舊搭在兩邊的扶手之上,眼中毫無波瀾,簡從宛突然想到了一個很貼切的詞語來形容他——人淡如菊。
這人變态得刀架在他脖子上都能笑得出來,也不知道這世界上到底有什麼東西能讓他真正的情緒波動。
輕紗慢慢落下堆疊大廳之上,簡從宛的眼前頓時變了一番景象。
她看見一群鵝黃色的小鳥圍成一個傾斜的圓環在翩翩起舞,曲終之際,這群鳥便盡數變成了穿着鵝黃色衣裙的女子,又在樓下的舞台方形的中央跳起了舞台。
這地方,果真不一樣。
黃衣舞女在樂聲盡時翩翩退場,一個中年男子模樣的人走了上去,緊跟着他身後推上來了一個巨大的箱子,上面蓋着一層暗紅色的絲絨布。
這男子環顧着坐在樓上的貴賓們,同他們問過好之後,走到這箱子面前,唰地掀開這一塊看起來無比貴重的絲絨布。
“哇——”見到裡面的東西,在座的賓客無不嘩然。
這其實不是一個箱子,而是一個籠子,籠子裡面被關着一個人,确切地說不是人,而是一個美麗的鲛人,她尾部的鱗片在寶閣各色燭火的照耀下泛着粼粼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