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的孩子。
一向端莊優雅的梁飛雁當即驚呼出聲:“你們——”
她的異常引來衆人的好奇,順着她的視線落腳處找尋真相。
一大一小兩個人。
然後呢?
然後隻有異物劃破空氣的聲響。
一顆精巧的子彈飛出槍膛,精準射向那華美的水晶燈。
一把可以貫穿日月,擊碎星辰的手槍,無需過多瞄準,一擊必中。
這是随着這張卡片一起送來的使用說明。
當得知畫作真名,任務明細的時候,慕明曉就明了了這枚子彈将要落在哪裡。
不會有比頭頂的水晶燈更符合畫中電燈的東西,也不會有比那更适合藏匿碎片的地方。
他們沒有直入雲霄的飛梯,何安巧送來的禮物卻能跨越空間。
按理說,真理都在他手裡了,起手擡槍就好。
隻要碎片到手,以阿翼對他百依百順的态度,想要什麼不行。
但慕明曉想将這顆子彈利用到最大限度,在規則之内達到更多的目的,解決更多的疑惑。
比如,何安巧送來的這把槍,是湊巧還是早有預料?
阿翼對他的親昵從何而來?言紀為什麼要說他和阿翼之間隔着孽緣?他為什麼看不見那位貴婦人的樣子?
随着調查的深入,一些問題解決,一些仍然沒有答案。
但隻有一點,是慕明曉可以确定的。
正義與邪惡的審判于此毫無意義,隻隔着一層遮羞布的真相無人在意。
那就用一槍結束就好了。
隻要結束就好了。
子彈劃過天際。它的全貌被無數人所見,無數人對其投以驚惶的目光。
它不受幹擾,隻奔着目标而去。
又是嘭的一聲,衆星之上的明珠失去了穩固它的底座。
後坐力使得抱着行兇者的保镖後退一步,懷裡的團子穩當坐着。
水晶燈微微晃動,沒有任何支撐的明珠閃了兩下後不甘地熄滅,滾落下來。
在歇氣的前一秒,它發揮了最後的作用——讓所有人看見它滾動的軌迹,是要沖地面上的人群而來。
一顆三十克的雞蛋,在八樓就能破了人的頭皮。
即便在場每一個都可以稱作有權有勢,那顆大腦被無數人或衷心或違心地贊美過。
但頭皮的脆弱,不會因為權位發生任何變化,頂多有一句——
“跑啊!”
不知是誰的呼喊做了發令槍,人們四散逃開。
從來高高在上,甚至可以說在當地呼風喚雨的貴賓失去所有儀态與理智,隻想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有甚者被身後椅子下方的流蘇絆住栽倒在地,亦要匍匐前行。
好在有着夜色遮掩,倒也無人清晰目睹他的狼狽。
陳國龍從天降子彈中回過神,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他的第一個反應卻是對離他最近的,負責守着《關燈》的那群保镖吼道:“把畫擡走!”
難為他一個快七十的人,竟然能在這一片人仰馬翻中判斷出珠子的降落點,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但很多東西,從一開始就是脫離了控制的。
那置于展台上的畫作于此刻忽然重如千鈞,任幾個渾身腱子肉的保镖怎麼拖拽,就是不肯移動半分。
還不等陳國龍或者保镖商榷出更好的辦法,明珠攜着巨大的作用力,與畫作狠狠撞在了一起。
瞬間,哭喊,驚怒,厲斥,不知所謂。槍聲與高空降物将這個名利場變成嘈雜與混亂的鍋底。
并在須臾後,止于靜然。
“啪”的一聲,有人按動了什麼東西。
那些鑲嵌在大廳周圍的小燈再度亮起,沒有那顆明珠璀璨,給衆人提供一個開闊的視野卻是能滿足的。
眼前之景,可用天地寂靜,日月破碎來形容。
他們看到被砸得稀爛的畫。
受到波及躺在地上的保镖。
和二樓持槍行兇的孩子——不,或許現在不能稱呼孩子了。
在小燈亮起的那一刻,慕明曉二人居高臨下,先所有人看清了全貌。
照明珠的碎片與畫作的碎塊躺在一起,絲絲縷縷的灰氣從這堆晶瑩中升騰而起。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徹頭頂,唯有二人能聽見:“恭喜任務完成。”
是阿翼的嗓音,不再僞作孩童,透着莊重與認真。
是啊,他也是古董啊。
言紀恍神的功夫,慕明曉已經從他懷裡跳了出去。
他不解地低頭,見慕明曉被一團溫和不刺眼的白光包裹住,隻留輪廓。
一部日本動漫解釋過,主角變身時不會被打擾,因為時間流速不同,裡頭再怎麼打扮,外面不會超過一秒。
而且慕明曉拒絕任何花裡胡哨。
白光隻存在了很短的時間就消散,待遮擋物褪去,他的搭檔,他的領隊已經恢複了修長高挑的身量,儀表出塵,姿容高雅。
那件定制的小西裝當然不能随主自由變換大小,但原本的淺色外套為慕明曉附加的氣場絕對不差。
何況他現在單手持槍,頭頂昏暗奢靡的燈光正正好為其加冕。
他安靜站在那裡,一言不發,所有景緻全部黯淡,叫他成為了這方天地的主人。
今晚迫于各種原因,喊了一堆人哥哥,賣了數次萌的慕明曉,終于變回成熟可靠的冷美人領隊。
拿回原本體型的慕明曉往前走了幾步,好使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的視線裡。
抹茶的顔色被他穿出了肅殺的味道,和旁邊的黑衣保镖比肩而立,一瞬如一對十足般配的搭檔。
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言紀心中升起巨大而又隐秘的喜悅,不着痕迹地調整了一下身姿站位,好使他們看上去更加合拍,更有氣場。
“你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