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和貴妃不在的幾日裡,有個異域方士因進貢延壽丹而得了皇帝青睐,賜封無量真人常伴君側。
無量真人的風評并不好,不在深山道觀修行,反而在名利場上與衆臣相争,朝中文武雖看不慣他在殿上誤導政事,胡亂摻合,礙于聖裁隻得咽下這口氣。
除了國師,誰敢在這個時候得罪陛下眼前的紅人?
左右國師大人也快回來了,既然陸建淵會回京整治這等小人,又何必他們賭上身家性命來上谏?
若國師大人也不能相勸,那他們更不必作此無謂掙紮。
總之,先等國師回京。
朝中衆人都抱着此等想法,無一人肯站出來面刺無量真人之過,更加助長了這方士的氣焰。從插手政務開始,他的手伸得越來越長,從六部、禦史台再到中書省,便是丞相路遇無量真人,也得下車讓道而行。
陸建淵一回京,便收到一堆密信,全是向他參這無量真人罪行的。
“噗——”洛凝笑了出來,“國師大人還得兼職大理寺卿嗎?”
一夜過去,她難得起個大早,此時一行人在宮道上,國師與他們囑咐等會面聖的注意事項。
也不知怎地越說越遠。
陸建淵歎息,“參他的也包括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依律斷案,案卷還要交給無量真人過目,竟被駁回數次,氣得他吐血昏迷至今未愈,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寫信與國師告狀。
堂堂正三品朝廷重臣,竟委屈至此,典掌刑獄司理律法的最高長官,連自己的公平都維護不了。
“國師大人任重道遠,肩上責任實在不輕啊。”洛凝感歎。
老皇帝于政務上多年力不從心,很多事都交由國師代理,好在陸建淵早年得蘇太傅傾囊相授,做事穩重又有自己獨到的章法,朝中百官以他馬首是瞻,經年下來江山穩固社稷安穩,廟堂百姓各自相安。
“二小姐莫打趣了,”陸建淵在殿前停下腳步,“剛才所述禮儀細節,應該記下了吧?”
“……嗯。”早忘幹淨了。
“無妨,有阿姊在。”蘇绮雲笑,“記不清最多鬧個笑話呗,反正阿鏡也不是頭一回犯渾了。”
“蘇二小姐和聖子放心,那方士的目标應當不在你們,一切如常對待就好。”國師頓首,“等面聖過後,我會安排人送你們回遠安。至于蘇貴妃為二小姐成婚準備的嫁妝,物類繁多還得多清點幾日,最晚月底前整理成冊,一并送至遠安蘇府,不會耽誤婚期,二位盡可放心。”
“那便有勞國師大人啦。”蘇蘭鏡應得歡快。
聖子嗔了她一眼,兀自拾階而上。
金銮殿外内監尖利的嗓音響起,聖旨傳喚一行人入殿觐見。
殿中一片死寂般的肅穆,兩側文武皆垂目而立,安靜麻木了無生氣。
垂下的簾幕後,皇帝高坐龍椅,無人瞧得清冠冕之下帝王的神情,除了随侍一側的無量真人。
衆人行禮叩拜,聖子獨立殿中望向帝王高座,神情莫辨。
“殿下何人,面聖為何不拜?”無量真人一揮拂塵,淡然開口。
“南诏聖子受邀而來是為貴客,且已依南诏禮向陛下問好,并無不妥。”國師起身掃過那方士,“倒是你,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術士,一無官身,二無爵祿,三于社稷無益,如何敢在此挑撥是非,離間兩邦?”
朝臣們偷偷看過來,随即又低頭收回目光。
果然還得是國師大人。
“吾乃天山無量神尊座下修道弟子,奉神尊之命入世,渡有緣之人叩問仙道。”無量真人皺眉,“區區俗人,也敢質問本君?”
“呵,真是好笑。”國師冷嗤,“既非紅塵之人,卻行攀龍附鳳之事。若是真清高,何不滾回你那清淨無塵地,專心修煉好早日駕鶴登仙?”
“你!大膽狂徒!”
“朝堂之上,豈容放肆!”國師步上台階,威勢逼人,“禮官何在?這都沒教過他?”
禮官顫顫巍巍走出,小聲回道,“國師大人容禀……下官昨日便将相關條文呈報真人了,許是真人事務繁忙,未來得及看……”
“咆哮朝堂,無視禮法,依律當杖幾何?”
大理寺少卿秉笏向前,“當廷杖二十。”
正卿至今病假在家,這段時日的案卷全堆在少卿案上,不知受了這真人多少窩囊氣,整個大理寺都敢怒不敢言。
直到國師大人重登金銮。
無量真人被陸建淵步步逼退,氣得發抖隻能将視線投向簾幕之後的皇帝。
“愛卿,一路辛苦了。”沉重嗓音帶着沙啞,“兩位都是朕的左膀右臂,真人呢入朝不久,愛卿且多包容。也不是什麼大事,看在朕的面上,你二人化幹戈為玉帛,也免得叫南诏聖子看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