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往日的溫柔凝視不同,此刻她所有的壞心思仿佛都被看穿。
像是蟄伏在暗處守株待兔,隻等着她蠢蠢欲動伸出爪子,然後猝然捏住她作亂的手腕,理所當然地懲戒她的不安分。
她走路都開始同手同腳。
越過屏風時都沒注意,腳下一絆,眼看着就要連人帶屏風一起倒地。
下一瞬,有甘松氣息撲面而來,帶着淡淡梅香,如雪清新的氣息将她裹住。
時序寒瞬移到她面前,一手撐起倒下的屏風,另一隻手穩穩接住了她,“多大了,走路還這般不小心。”
洛凝栽在他臂彎裡,仰頭望進他深不見底的漆黑雙眼。
不像平日裡的師尊。
便是同一人,近距離觀察才能看出那微妙的差别。時序寒眼底褪去三分往日的溫柔謙和,更添了些不動聲色的侵略性。
這種眼神,之前她也在師尊眼裡瞧見過。
上次他把她誤認成師娘的時候。
洛凝攥緊手指,聲音裡隐隐不愉,“師尊。”
看清楚,她不是師娘。
她站直身子,點燃霄雲殿内所有燭燈,又秉着最亮的一盞走到他面前,“師尊,我的羽簪在你這嗎?”
霄雲殿裡明光熠熠,他苦等數百年的人正持燈看過來,嬌俏面上帶着生動的微嗔。
心魔可不是時序寒那等來回糾結的性子。
“時序寒”向她靠近一步,指間翎羽興奮得輕輕顫動,急不可耐得回歸主人身邊。
“頭發都有些亂了,過來坐下,吾為你重新梳發可好?”言辭縱容溫和,語氣不容拒絕。
洛凝依言坐到妝鏡前,看着鏡中的師尊熟練地解開發髻,放下她滿頭青絲細細梳理。
明明霄雲殿内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卻照不進鏡裡她身後那人幽暗的眸。
“師尊?”她試探性地問道。
“怎麼了?阿凝有什麼想問的嗎?”心魔的語氣與從前時序寒别無二緻。
洛凝擇了縷青絲在胸前,盤繞在指尖,懸在心口的石頭落地,終于放下警惕松了口氣。
師尊知道她不是師娘就好。
“師尊這段時日,有發現阿呆的蹤迹嗎?”她下山前拜托師尊留意阿呆蹤迹,若是連師尊都沒有阿呆的下落,恐怕她也難以找到他了。
心魔微頓了頓,“他……隻是一隻尋常白鸾罷了,對你很重要麼?”
“很重要。”她不假思索,“師尊有他的下落嗎?你應該是見過他的。”
“他已經離開九宸山了,不必再想他。”心魔垂下眼睑,隻顧眼前她纏繞指尖的青絲,牽過她的手收走她盤玩的那一縷。
一觸即分的手指,和圈圈纏繞的青絲,黑白之别如此鮮明,在他眼中卻晦暗難分。
她的青絲都落在他掌心。
别的……亦該如此。
“可是……”她垂下眼,惆怅之餘又看向時序寒,試圖抓住最後一線希冀,“真的……離開了嗎?”
“嗯。”
若是别人說的,她或許不信,但既是師尊開口,那阿呆定是離開了。
“怎麼了?”竟是要掉眼淚了嗎。
心魔挽發的動作一顫,伸手用拇指抹去她眼角晶瑩。
阿呆于她,隻是很久之前短暫陪過她的白鸾而已。
是他說得太過分了麼。
“或許……過一段時間就回來了呢?”心魔慌亂不已,“别傷心,興許候鳥都有南遷的習性,明年就回來了也說不定。”
雪鳳哪裡是候鳥。
白鸾就更不是了。
“師尊騙人。”她扁了扁嘴,淚花在眼眶裡打轉,反比落下更楚楚可憐。
“不騙你。”心魔低聲哄道,“會回來的,吾保證。”
大不了放他出來,把身體還給他一會,心魔想。
她回身抱住他腰際,像從前那般撒嬌式地讨要安慰,他擡手撫過她發絲,二人青絲纏繞一處,分不清是誰的。
若能有結發的一日……
心魔頗為意動。
鏡中雙影相互依偎,兩側紅燭靜靜燃燒,鏡裡鏡外成雙成對。
又一次克制不住想伸手撫上她微紅的眼眶,“别傷心了。”
“師尊?”他的手還沒碰到,便被她抓在掌中,“這羽簪,師尊是從何得來?”
“是不是,阿呆的羽毛?”替她受雷劫的,莫非也是阿呆?
心魔頓住,别開臉,“吾不知。”
“師尊,你知道。”她起身,仰頭步步靠近,“你在回避我的問題。”
他的表情讓她更确定了這一點。
她每靠近一步,蘭桂馨香愈發濃郁,心魔退至殿柱再無可退,他耳畔隻有自己胸腔裡心髒瘋狂跳動的聲音。
也是這一刻,心魔突然失守的心防,讓時序寒有了機會。
那家夥果真是瘋子!
偏偏這個時候來搶身體控制權!
心魔定定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洛凝,勾起唇角。
不是甯死也不肯耽誤她嗎?
心魔冷笑,若他奪回身體時,發現自己已經對她犯下不可挽回的罪孽,他要如何自處。
洛凝的眼睛突然被捂住。
黑暗之中,師尊清冽的氣息驟然靠近。
“師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