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師尊手巧,理不開。”她看着鏡中自己的亂發,在師尊手中慢慢變服帖,不由喟歎。
斑駁光影透入軒窗,落在師尊神色專注的面上,更顯師尊豐神俊朗,獨豔無雙。
時序寒一心理開發結,沒發現眼前人從鏡裡望向他,正發呆愣神。
盛名之下,都傳明昀仙尊修為深不可測,卻從沒人贊過師尊的美貌。
許是沒人敢。
窗外梨花飛落妝台,她隻覺得師尊側顔比梨花更好看。略薄的唇不畫而紅,比胭脂略淡,額間霜印銀光流轉,劍眉入鬓不怒自威。
是隻可遠觀的清冷端方,是舉手投足間睥睨萬物的絕世出塵。
而此刻他低頭認真為她梳發的模樣,更添幾分溫暖和煦,與師尊原本冷清的氣質雜糅在一起,竟毫無違和,反倒給她幾分難以名狀的奇異感受。
“扯痛了?”他袖擺被抓住,拿玉梳的手頓了頓。
“沒、沒有。”她摸了摸鼻子,不自然地轉回鏡前,“就是……有些可惜,師尊梳的頭發晚上睡一覺就散了,明早就又亂糟糟的了。”
好險。
轉過去扯師尊袖子想直接怼臉看,她怎麼敢的啊——
還好她機靈,差點沒混過去。
“無妨。”他莞爾,從袖中取出枚銀羽簪于她發中,擡手施訣,“如此,便是晚上睡覺也不會散亂了。”
她擡手摸上發間,對鏡端詳,“好漂亮的羽簪,是時興的新樣式嗎?”
銀羽流光溢彩,在陽光折射下仿佛流轉着耀目霞光,随動作在發間顫動,像是生出一對翅膀,下一瞬就能飛向天際。
看着還有點眼熟。
“你喜歡便好。”他目不轉睛地看着鏡中俏麗少女,“今日離宗打算帶什麼兵器?”
“嗯?”她符劍雙修,即便手頭沒有趁手的樹杈子,用符也一樣退敵。
“是為師疏忽了。”他搖頭,擡手召出把通體銀白的仙劍,穩穩停在她手邊,“把湛光帶上吧。”
“可……這是師尊的本命劍啊。”
還是師尊師娘愛情的見證。
不閉關時,師尊每每孤夜裡都抱着湛光坐在天星崖,對月撫琴彈給劍聽。
她起初不明白,就在懸鋒台聽着師尊的琴聲練自己的劍,随音律出劍,慢慢領悟。
琴音多變,時而铮鳴铿锵似激流澎湃,時而清靈空明如高山流水。
懸鋒台和天星崖相距不遠,她時常能瞥見湛光跟着音律于月色下舞動,很歡快的模樣。
漸漸地,她領悟了劍法,也悟了師尊對劍彈琴的用意。
聽多了,她發現師尊的琴音裡似乎還夾藏着别的東西。
是獨坐山巅的落寞,靜守蒼生的孤寂。
從欣然以往到怅然若失,又于絕望中開出花來。琴音不斷流轉變化,漫長的相思摧心,哀怨凄婉之後,又回到起初的相見歡。
卻又不一樣。
還有失而複得後的喜悅,以及時時惶恐的得而複失。
師尊師娘之間,當真是段極其複雜的過往。
她伸手撫上湛光流銀般的劍身,湛光陪着了師尊起碼七百年,他必然是見證過師尊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情的。
也一定認得出師娘。
“師尊,真的要把湛光給我麼?”她有些猶豫。
師尊點頭。
“可湛光不在,師尊用什麼呢?”她問。
“吾已七百年不用劍了。”時序寒帶着她的手握住劍柄,“湛光在你身邊,吾才更放心。”
湛光劍身顫動嗡鳴,回應了她的動作,認可了她。
仙劍有靈,決不輕易易主。
洛凝有些意外,在師尊師娘之後,湛光竟也承認了她。
莫說師徒,便是親密如道侶,仙劍也未必肯相從,越是等級高的劍靈越是桀骜難馴,更何況是湛光。
難不成除卻師徒,她與師尊有其他更深的羁絆嗎?
系統之前猜測,她長得與師娘或許有幾分相似。
洛凝忽而萌生了一個恐怖的猜想,才躍入腦海便被自己複又掐滅。
她不會是師尊師娘的孩子吧……師娘早年帶球跑,所以她後來才被師尊撿回宗門……
“師尊……我們有血脈聯系嗎?”否則她想不通為何湛光如此乖順地就接納了她。
時序寒被她沒頭沒尾的問題逗笑,輕點她額,“說什麼傻話?”
也就是說,會不會師娘的孩子壓根不是師尊的血脈,所以才跑……那她這副身體豈不是師娘和另一個奸夫的孩子?!
太狗血了!
“那師尊還有遺落在外的血脈嗎?”
“嗯?是昨晚做奇怪的夢了嗎?”時序寒摸了摸她額頭,也沒發燒啊。他摸了摸她腦袋,“九宸山隻有你一個,從前往後都是。你最需要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安危。”
洛凝還想問自己和師娘之間是否有血緣關系,張了張口,還是沒問出口。
太傷人了。
至于湛光……若她真是師娘在外的野種,湛光也定是不會承認她的。
那就是師尊有命,湛光才不得不從,一定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