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導演依舊是不确定地搖搖頭。

于是宋朝桐一邊順着氣，一邊苦笑說導演我真的像你說的那樣，用盡全力去跑了。

可是人真的跑不過發動機啊！

再跑他可能真控制不住他的雙腿了，吧唧一聲摔個大馬趴也有可能。

導演說，你要真是他，怎麼還有空想摔不摔的事情呢。

宋朝桐沉默了。

導演走過來拍拍他的肩，算是對他跑了一個下午的安慰。他說：“你要是遊刃有餘，那就是留了太多餘地。你就不是他了。”

你怎麼能遊刃有餘呢？

這是宋朝桐在他那裡學到的最重要的一節課。

你在演着卑鄙小人，你心裡其實也對他嗤之以鼻，對周圍人的批判安之若素——反正我不是這樣的人。

你還是個看客。

……

“你是不是覺得挺好奇，我是怎麼找到這部片子的？”

許駿行看見宋朝桐出了一會神，突然問他。

“嗯。”

“其實是個巧合。那天我在掃片，突然看到了《鏡中人》的開頭。我覺得她的剪輯手法有種熟悉的味道。”

很像他記憶中的導演。不過他們當然是不一樣的人，連性别也不一樣。

“是嗎？像誰？”許駿行問。可他記得有業内人士評價這個導演的特色是獨一份。

“記不清了。”宋朝桐笑笑。

那天他看到電影的結尾，漂亮的咖啡店裡坐着優雅的馬尾女孩，她身邊的玻璃櫥窗之外，岑麗遠遠地看了他一眼，拎着公文包慢慢地向人流如織的地鐵車站走去。

如夢之隔。

過去的生活如夢之隔。

他轉過頭，凝視着遠處起伏的群山。

這一刻他想，他應該還是很懷念從前的人們的。

導演說的對。

他一直是個有點傲慢的人，具體表現在他總是希望自己遊刃有餘。

被誇獎了他也不是很喜出望外，總想着未來會更好，被罵了他也不是很生氣，隻覺得自己不會止于此。

就像一縷幽魂寄宿在這個殼子上。

現在他是宋朝桐，又不覺得自己是宋朝桐。

過去的宋朝桐又懶又笨，不思進取還做了很多錯事。

可這和他有什麼關系！

他憑什麼替他承擔罵名？

靠着這種心理優勢，有時候他看着黑熱搜還挺樂呵的，覺得罵人的都像跳梁小醜。

可是那些留在經紀人手裡的證據，那些做不了假的視頻記錄，總有一天他要處理。

難道他還能跟别人說我失憶了忘卻了前塵舊事從此是一條新的人麼……

他一邊排斥着接觸，一邊清醒地意識到——

如果他永遠不能接受自己的履曆裡有污點，那他永遠成為不了宋朝桐。

……

這些話在他心裡存在了很長一段時間了，然而卻找不到人可說。連許駿行也不行。

甚至原主還是許駿行退團路上的絆腳石和攪屎棍呢。

也就許駿行這種卡皮巴拉式的老好人不知怎麼的就失憶了，既往不咎了。

于是氣氛沉默下來了。

“其實看完鏡中人以後，我寫了一首關于她們兩個的歌。”

許駿行低頭在琴鍵上敲出了一行前奏。問你想聽嗎？

宋朝桐點點頭。

“你算是除了編曲老師以外的第一個聽衆了。”許駿行煞有介事，“畢竟是靈感的提供者嘛。”

舞蹈室驟然安靜了下來，隻有風吹過窗框偶然的震動。許駿行邊彈邊唱，冬天的陽光照在他臉上正正好好。

也像個夢。

宋朝桐突然舉起了手機。

許駿行抽空擡起頭來，用眼神問怎麼了。

“剪個vlog，給你的粉絲。”宋朝桐用口型說。

許駿行露出一個有點無語的表情——一般在和宋朝桐相處的過程當中這個表情出現的頻率會格外高一點。

不過他也從來沒有什麼實質上的反抗就是了。

在流淌的琴音當中，宋朝桐微笑起來。

舊的故事再也不見了，但還可以有新的故事。

不是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