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聲停，夜愈深愈冷，風不止，林中葉沙沙作響。

阿幼不自覺的咳出一聲，方才的湯藥雖然苦澀，但入喉時是清涼的，十分舒服，現下過了勁，阿幼又覺得喉嚨癢的難耐。

這不大不小的一聲，卻驚動了一旁的沈昭。

他将懷裡的水袋遞了過來，裡面的水還溫熱着。

阿幼喝了一口，聽他說：“手給我……”

沈昭朝着阿幼伸出一隻手。

阿幼擡眸看向他，聽話的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她的手冰的透骨，纖細修長，指節分明。

沈昭把她的雙手收進懷裡溫存，“好些了嗎？”

“嗯，很溫暖……”

這一路上雖不好過，可阿幼卻覺得格外的安心。

大仇已報，她輕松了許多，現在滿心滿眼都隻那一人，祈禱着回東都的路行的再慢一些，這樣她就能有更多的時間與他相處。

等到了這條路的盡頭，或許一切都會變得不同了。

面前的人忽然道：“如果我做了一件事，或許會改變你今後的命運，你……會不會怪我？”

阿幼看了他很久也沒有說話，她大概猜到了沈昭要做什麼。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求你不要這麼做。”她不覺得沈昭可以改變她的處境。

但她阻止不了，他是一個固執的人，不去試一試，想必不會甘心。

“對不起……”

阿幼明白，這是道歉也是拒絕，既然他已經想好了要如何做，不管她願不願意，他都會去做的，這麼問或許隻是因為害怕吧。

前路不明，他不知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選擇帶來的後果，有些他承擔的起，可有些他卻承擔不起。

阿幼回握住他的手，說：“既然你決定了，那我們試一試，如若不成，再想别的法子，反正我陳阿幼認定了你沈昭，不管你要做什麼，我都奉陪。”

她是一個勇敢到足夠豁得出去的人，沈昭一直都知道這一點。

這一晚很冷，可相互依偎的兩人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

……

阿幼數不清走了多少日，終于到了東都。

剛入東都，刺史案一幹人等皆被關入禦史台獄中，隻有阿幼一人被秘密關入了掖庭。

她被關的地方很偏僻，除了每日送飯的宮女，幾乎見不到其他人。

阿幼不知自己被關了幾日，但每日到了時辰必會有宮女來送吃食。

給她送飯的宮女名叫葉心，平時寡言少語，又十分警惕，幾乎從不主動與她說話。

這次大概傷及根本，阿幼的病反反複複一直沒好，太醫來為她診治過一次，他神色凝重，卻不說她病的重不重。

隻不過那日起，葉心每天除了送飯了，還必會送一碗湯藥，這麼喝着，慢慢地似乎真好了不少。

阿幼除了被關着沒有自由，其它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過得倒也不錯。

不過，這樣被關了一日兩日倒還好，總被關着，阿幼便有些受不住了。

一向準時的葉心，這日，不知為何卻晚了半個時辰才來。

她來時匆匆忙忙，手中提着食盒來，頭上的簪花丢了一支，發絲有些淩亂，裙擺也粘着灰，看着有些狼狽。

出于對她這麼多日堅持不懈的送飯，阿幼上下打量着她，關心的問了句：“你……這是怎麼了？被人欺負了？”

葉心是個悶葫蘆，平時很少說話，阿幼問她，她也不回答，自顧自的打開食盒。

食盒剛一打開，阿幼便看到頂層碗中的湯剩下不到一半，這是……灑了？

葉心愣住，大抵是沒料到會弄成這樣，她有些尴尬，又有些懊惱。

阿幼安慰她道：“額……沒事，湊合湊合，也能吃。”

阿幼等了許久，早就餓了，她以前流浪在外的時候什麼沒吃過，雖然食盒裡的飯菜都被湯淋了，但也并非入不了口。

她剛把湯碗端出來，還未來得及放下，轉而又被葉心搶了回去。

“奴婢叫膳房重新給姑娘做。”

“怎麼是個實心眼的？”這個時辰膳房怕是都沒人了，而且若是她這樣拎着食盒回去，旁人都知曉她将湯碗打翻，免不得要受責罰。

阿幼攔住她：“都這個時辰了，且不說重新備膳的時間，你這一來一回，等我吃上飯，怕是午膳要改成晚膳了。”

“那……”她看上去有些為難，又想不出該怎麼辦才好。

阿幼從她手中接過食盒，一邊打開将盤子碗一個一個取出來，一邊說道：“宮裡的貴人們都金貴，吃食上自然講究些，我這裡沒有這麼多少講究，有得吃就很好了。”

她喝了一口湯，繼續說道：“放心，小事而已，我不會告訴别人的，而且我也出不去啊。”

“真是對不住姑娘。”

葉心垂着頭，看上去悶悶不樂的。

阿幼掰了個肥嫩的雞腿給她，“喏，要是覺得愧疚，要不你留下陪我聊會兒？這裡隻有我一個人，連個說話的人都沒，實在太無聊了……”

“好吧。”葉心接過雞腿，坐在一旁啃了起來。

“你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阿幼好奇的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