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豐十年,武昭帝四十壽誕,四海同歡。
但見那英武不凡的帝王,攜着母儀天下的皇後,徐步踏上臨德殿的宮階。刹那間,滿朝文武皆俯身跪拜。
“恭賀陛下壽辰之喜,願陛下千秋萬歲,四海升平,黎庶安樂。”
武昭帝李稷,面上凝着一抹愁緒,他輕輕擡手,示意群臣起身。
其側的文德皇後沈淑柔最是善解人意,瞧出帝心不悅,便輕言細語道:“今日乃陛下誕辰,本當喜樂盈懷,然陛下似有憂心事,陛下若不嫌棄,可告知臣妾,臣妾定當竭盡所能,為陛下解憂……”
“朕君臨天下,已然十載,今日過後,便入不惑之年。朕忽而念起,凝兒離去,已有十餘年之久,至今尚未歸來。朕不知此生,還能否再與凝兒相見。”
那公主李商凝,乃是武昭帝最寵溺的小女,封号君盼,年方十六,卻在幼時遭人擄掠,至今仍蹤迹難尋。
武昭帝思念成疾,此生最大的念想,便是愛女能歸返朝堂。故而賜下君盼這一封号,亦為借此寄托思女之心。
文德皇後眸光一凜,太監總管楚熙立時會意,忙躬身向前禀道:“陛下,奴才日前聽聞嶺南有君盼公主的消息,已差人前去探查,想必過不多時,便能知曉詳情……”
“如此,甚好。”
……
“此處便是都城?”
“瞧你這沒見過世面的模樣,這兒可是天子腳下,天豐最是繁華熱鬧之處,多少達官貴人聚居于此,金銀珠寶不計其數,便是這城中一塊地磚,恐怕都抵得上你半月的吃食……”
一位面容俊秀的少年慵懶地倚坐在牛車上。許是多日的風餐露宿所緻,少年消瘦的臉頰上積着灰塵,幾縷發絲淩亂地散着,随着呼嘯而來的春風肆意飄舞。
聽着身旁劉書生的喋喋不休,他嘴角輕輕一勾,不屑地哂笑一聲,搖了搖頭道:“不過爾爾……大叔,待進城之後,我便下車,這一路多謝您了。”後面這句是同那趕着牛車的漢子說的。
趕車的漢子并未回頭,隻是灑脫地擺了擺手。
劉書生不禁有些好奇,他們是在半路遇到這個來路不明的少年,他身形瘦弱,衣衫褴褛,更是身無分文,瞧着仿若流民乞丐一般。
他雖衣着狼狽,可自始至終神态自若,言談舉止又不似尋常百姓,實在難以揣測其身份……
“喂!你這小子,來都城所為何事?”
少年起身拍了拍身子,輕巧地跳下牛車,狡黠地一笑,道:“便當作我是來尋親的吧……”
他在身上摸索許久,實在是囊中羞澀,最終隻摸出兩枚銅闆,塞入趕車大叔的布兜之中,當做是酬勞。
劉書生見狀,好心提醒道:“若當真缺銀錢,可去義善堂看看。那兒的杜老爺是個大善人,能幫着找些活計,好歹先有口飯吃。”
少年拱手作揖以表謝意,而後轉身離去。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劉書生忽然記起了什麼,大聲喊道:“我在城東興祿園暫居,若尋不到落腳之處,可來我那兒……還不知你姓名呢!”
少年并未回頭,那身影漸行漸遠,遠處傳來清脆而稚嫩的聲音。
“我名阿幼……”
……
那義善堂三字的牌匾高懸于門頭之上,門前排着長長的隊伍,有衣衫褴褛前來乞讨的乞丐,亦有謀求活計的長工與繡娘。
負責登記的書童,一手握着上好的狼毫筆,那筆杆在陽光的映照下散發着溫潤的光澤。他另一隻手撐着下巴,微微眯着雙眸,狹長的眼睛裡透着幾分慵懶,時不時還掩口打着哈欠,似是這冗長的登記事務讓他倦意難消。
“名諱、年歲、籍地,自己報上來吧……”書童的聲音帶着一絲不耐。
“小的名喚陳阿幼,年方十六,籍地在嶺南。”阿幼恭敬地回答。
隻見那書童緩緩動筆,狼毫蘸着墨汁,在古樸的宣紙上留下痕迹,一筆落成,随即又發問道:“來此所為何事?”
阿幼忙彎下身子,臉上堆滿讨好的笑容,那笑容裡帶着幾分急切與期待:“勞煩老爺幫忙尋個活計,自是賺錢越多越好的……”
一聽這話,書童手中的筆頓住,緩緩放下,臉上滿是不滿之色。
前些時日南方水澇,大批流民湧入都城,能有個糊口的活計便已難得,這少年竟還這般挑揀。
書童擡眸細細打量眼前之人,見他雖生得眉清目秀,劍眉星目間透着一股靈秀之氣,可一身打扮破舊不堪,渾身髒兮兮的,恰似那流落街頭的乞兒。于是他嘴角微微一撇,不屑地問道:“都會些什麼呀?”
“會些拳腳功夫……”阿幼坦然答道。
“呦!還會功夫? ” 書童語氣中盡是嘲諷,他高高揚了揚下巴,朝着一旁的空地示意道:“來一段,讓爺掌掌眼……”
阿幼聽聞,快步走向那空地,身姿輕盈敏捷。他站定後,毫無羞澀之意,神态自若,當着衆人的面坦然地打起了一套凜冽的西風拳。
隻見他身姿矯健,拳風呼嘯,一招一式猶如蛟龍出海,虎虎生風,那瘦弱的身形似乎絲毫影響不到他出拳的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