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燃沒有追上顧栩冬,她在空蕩的街道盡頭看到他上了一輛黑色汽車,然後車燈從她身前飛快晃過,徑直駛向了深夜。
她就那樣安靜又突兀地站在路邊,看着車窗裡的顧栩冬目不斜視從自己眼前匆匆經過。
一直到車子徹底消失之後,林安燃慢慢回過神來,隻覺得夜晚又更寂寞黯淡了許多。
這是一條她沒有來過的路。路邊一側是低矮的商戶平房,一側是用紅磚砌起将馬路與遠處荒地隔開的舊圍牆。
林安燃沿着路漫無目的往前走,直到一陣與夜色格格不入的音樂聲從隐于商戶間的小巷裡傳來,她這才發現巷子盡頭開着一家酒吧。
一家酒吧。
酒吧名字就是這個。
林安燃站在巷口往裡看,一米多寬的巷子,沿牆錯亂拉扯的電線上随意接了幾個燈泡勉強照亮了這縱深漆黑的巷子。
昏暗裡,幾處忽明忽暗的煙火光吸引着她往裡去。
林安燃在幾個靠牆抽煙的男男女女一路打量中推開了酒吧的門。
店裡裝潢很素淨,跟她想象中的俗氣嘈雜一點不一樣。兩居室大小的屋子,吧台和桌椅都是純木材質的,沒有一點多餘顔色和點綴。
年輕男女坐在這裡借着昏黃幽暗的燈光與酒精作用眉眼流轉暧昧。
“喝點什麼?”調酒師是個燙大波浪卷,戴超大銀色耳圈,妝容誇張的年輕姑娘。
林安燃在吧台前跟她對面坐下,手托腮盯着她明豔生動的眼睛說:“要最烈的。”
女生笑了,聲音明朗,睫毛輕顫。
“逃課出來的吧。”女生問。
“嗯。”林安燃答。
女生手上調酒動作幹脆漂亮,林安燃目光緊跟她的節奏,片刻不想錯過。
“膽子不小。”女生說。
林安燃也不謙虛:“還行。”
“嘗嘗怎麼樣。”
玻璃酒杯裝着藍白分層的液體推到她跟前。
林安燃端起直接喝一大口。涼。是那種涼到能清楚感覺到一股冷氣在順着身體往胃裡流淌的感覺。
林安燃下意識皺了下眉,緊接着嘴裡就是一陣綿綿的苦澀。
不好喝,但也說不上難喝。
她不懂酒,也沒喝過酒,唯一知道的就是烈酒應該都很辣,像白酒那樣。
但這杯不是。
林安燃搖頭,女生輕挑眉。
“我覺得不夠烈。”杯子放下又重新往裡推了推。
女生雙手撐吧台上身子前傾,笑着說:“現在的高中生了不得啊,都會品酒了。”
“再來一杯吧。”林安燃說,“我成年了。”
她也想試一次借酒消愁,在她無力又殘破的十八歲。
女生看她有意思,也沒多說,開始重新調酒問:“你叫什麼名字?”
林安燃沒說,隻看着女生身後小黑闆上寫的字又端起剛才那杯酒喝水似的咽一大口:“你這招駐唱?”
“嗯。”女生晃動冰塊,聲音叮當清脆:“有興趣?”
林安燃直接起身往舞台那邊走去。
身穿校服的漂亮女生在一屋人的注視下淡定從容取下話筒握着手裡,一束光自上而下打在身上,眼前一切很快變得模糊,林安燃的世界裡就隻剩下她自己。
除非是當作遊戲一場
紅塵任他凄涼
誰能斷了這情份
除非把真心放在一旁
今生随緣聚散
無怨無悔有幾人
她唱的是首老歌《情難枕》。
林安燃唱歌時給人的感覺和她平時任何時候都不一樣,此刻的她神色平靜但眼睛裡裝着的情緒都是真實的。
台下人聽得投入,想不明白這個女生為何明明生了一張好看的臉,享受着世界對所有美麗事物的偏愛,可歌聲聽起來卻是跟這個年紀完全不符的悲傷。
隻是無論這樣,破碎的美麗終究也一樣動人。
林安燃在一片掌聲中回到吧台前重新坐下,女生把新調好的酒推給她:“請你了,算是入職邀請。”
林安燃笑着接過酒杯:“我考慮一下。”
這杯味道比之前更濃了些。
第一口抿起來是甜的,但甜味褪去後所有感官裡充斥的就都是酒精的味道。
很沖,也很上頭。
林安燃隻喝了兩口,身上便開始燒起一陣燥熱,臉頰也變得滾燙。
林安燃知道自己要醉了,她在很清醒地放縱,看着自己一步步向下沉淪。
一杯酒未見底,她就徹底醉了。
隻不過醉酒這件事并沒能像林安燃想象中那樣可以順勢消除模糊掉記憶裡的痛苦與掙紮,反而還會在僅剩不多的清醒中放大那些醜陋與不堪。
後媽的虛僞,親爸的冷漠,以及她無論如何努力都換不來抓不到的那點真心與愛。
很痛苦。
痛苦到她突然發現,原來她時至今日都沒明白,她到底哪裡做錯了。
“為什麼?”林安燃無力地趴在吧台上眯着眼睛問,“為什麼?”
女生湊近了聽她講話,林安燃隻一遍遍重複說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