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短暫荒涼的月色後,林安燃看着眼前光景漸漸熟悉起來,滿縣火車站、廢棄工廠、早早關門停止營業的縣城……任一舟走的這條路跟她來滿縣那天的路一模一樣。
小區門口的小飯館還亮着燈,那點昏黃是屬于滿縣的深夜食堂。
“下次見面什麼時候?”任一舟身子往副駕車窗這邊斜過來。
林安燃晃晃手機,無所謂地笑着說:“想見面的時候我會約你的。”
任一舟也笑了笑:“那我希望是明天。”
“任一舟。”林安燃挑眉,冬天飄落的雪花一樣輕盈轉身離開說:“追女孩不是你這樣追的,要多點耐心。”
一直到林安燃完全消失在視線裡,任一舟這才笑着收起了車窗。
*
顧栩冬家裡沒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都開始,林安燃已經習慣了上樓前先擡頭往六樓看一眼對門那盞燈有沒有亮。
顧栩冬大多數時候都是不在的,今天也是,但她還是習慣了先往上看,即使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确定什麼。
很奇怪,是一種沒有任何道理的習慣。
顧栩冬的摩托車停在商業街入口,跟林安燃分開後他便騎車去了西郊白桦鎮的林屋找任旭升。
西郊近山,白桦鎮後面緊挨着的就是一大片荒廢林區。這幾年禁止伐木開采後,不少伐木工都搬到了縣裡去尋找新的營生,鎮上剩下的也多是些老人小孩。
“我準備把這片都租下來做主題開發旅遊。”任旭升靠摩托上指了指山腳下成片廢舊的林屋說,“到時候跟哈市文旅聯合開發旅遊專線過來,原生态,冰雪小鎮。”
夜色深沉,但顧栩冬能看到任旭升說這些話時眼睛裡亮着的光。
“真的不打算走了嗎?”顧栩冬問他。
“不走了。”任旭升微笑着将手搭在他肩上,“見過世界了,所以更清楚明白哪裡是自己的家。”
“是為了宋栀姐吧。”顧栩冬說話不繞圈子。
任旭升沉默,算是默認。
“她知道你回來了嗎?”
“不知道。”任旭升想了下又失落地笑着說,“但會知道的。”
宋栀和任旭升談過戀愛,高中畢業後很短暫的一個暑假,是宋栀先表的白,最後也是宋栀提的分手。
顧栩冬不清楚他們的所有過往,他隻知道這些年他們都沒有再談過戀愛,也沒聽說過有對誰動過心。
“不說這些了。”任旭升問,“要不要跟我一起做。”
“嗯?”顧栩冬眉頭一動。
“我需要一個合夥人,你是我在滿縣唯一能相信的選擇。”任旭升說。
顧栩冬眉間思慮更深了些。
任旭升拍拍他肩膀:“我知道這不是件小事,對你對我都一樣,所以你不用現在就回答,晚些我會把企劃書發給你,你看完後仔細想好再給我答複。”
“好。”顧栩冬點頭。
任旭升今晚不住鎮上,兩人一起騎車往回走。
“對了。”戴上頭盔那一刻任旭升又想起什麼似的打開護目鏡問,“你最近沒有見過一舟,他好幾天沒回家了。”
顧栩冬頭盔戴一半,風從耳邊吹過呼呼作響。
小鎮的風從山林裡來,要更兇更猛烈些。
“晚上在遊戲廳門口見過。”
顧栩冬想到他在門口喊林安燃的名字,目光跟着暗了下去。任一舟朝她走去的樣子看上去跟她很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認識的。不過也說不上意外,顧栩冬想,林安燃這人一直挺行的,跟誰認識都不意外。
“沒‘逃’遠了就行。”
任旭升重新戴好頭盔俯身發動車子沖向夜色裡,顧栩冬跟上,兩輛車子前後追趕着交替前行,很快就駛離了小鎮。
林安燃失眠了,閉上眼腦海裡就會再次繼續今晚在顧栩冬店裡夢到的畫面。
很窒息,夢裡那場雨始終壓着她喘不過氣,但這一次沒有人會在她旁邊叫醒她。
反複試了幾次都沒辦法睡着後,林安燃幹脆起身打開電視選了個恐怖片看了起來。
以毒攻毒。
林安燃蜷縮在沙發上盯着黑暗裡鮮血淋漓的畫面不敢出聲時,心裡還抽空暗自嘲諷一句自己真是離着發瘋不遠了。
這段日子,無論有意還是無意,她好像一直都很難控制自己的言行和情緒。
蓄意的叛逆、無法自控的悲傷、以及偶爾盯着夜裡的窗戶久久出神……林安燃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人生在加速失控,朝着無法回頭的深淵洪流傾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