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組四人仍在禁閉室中，每個人都以一種極其随意的姿勢躺在金屬地闆上，V7D微眯着眼睛，神色恍惚，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嗡嗡噪聲使他昏昏欲睡。

“Valkyrie不會真的想幹掉【逆】吧。”V7A忽然悠悠開口。

V7B哼了一聲：“打那玩意兒？她瘋了？”

V7C盯着天花闆，擡起手肘掩住了從上至下有些刺眼的燈光：“她打不打都沒差啊，反正都得死。如果是我的話，應該會選擇熱血一把。”

一陣沉默。

藍白色的冷光在禁閉室中間閃過，V7A一個鯉魚打挺，拍拍幾乎睡着的V7D。幾人猛然坐起，隻見空氣中出現了一塊懸浮的光屏，一行字快速飄過。

【靜默封鎖已解除，已連接艦隊通訊頻道】

緊接着出現在屏幕裡的，是Valkyrie的面孔。

?

半小時前，艦隊主通道上，一名正在值勤的士兵正低頭查看終端。他記得自己再攢20軍功，就能為弟弟申請一次基礎改造手術。那樣，他就不用再以血肉之軀面對炮火了。

他的屏幕上寫着：

【遊戲軍功賬戶不存在】

刷新頁面，失敗。重啟終端，失敗。

士兵尚且不慌張，他随意地擡頭拍了拍同伴：“斷網了嗎？你的賬戶還在不在？”

同伴愣了一下：“怎麼突然說這個？……卧槽！”

他的賬戶也不見了。

聲音在走廊間傳遞，經過執勤士兵、維修工、研究員。所有人都發現事情發生了些許變化，不小的騷動和恐懼開始在人群中蔓延。

“發生了什麼？”、“是顯示bug嗎？”

聲音越來越多，人們打開了艙門，在走廊中大聲地談論變故。沒有人管理，沒有人制止。因為從上到下，無一例外，所有的人的賬戶都消失了。

“你們知不知道Valkyrie前不久被沒名字的人叫走了？”“你從哪得來的消息？”

不知從哪傳來的秘密消息開始在人群中傳播。

“Valkyrie也沒有權限封禁我們的賬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很容易猜到吧！”、“你不要命了？這是能說的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誰笑了一聲。笑聲像裂縫，從一個人的喉嚨中溢出，穿過金屬走廊，在熱鬧的空氣裡震顫。然後是腳步聲、喃喃聲、金屬敲擊聲，像碎片一樣飄浮着。

人們開始享受這種混亂。就像一個被勒令在家的孩子，不舍得關上暴雨中的窗。于是桌上棋盤中的棋子被打翻，發出碎玻璃一般的低笑。

“軍功系統崩潰了！大家不如跟着我啊！偷兩艘戰列艦跑路，沒人會知道的！”

“門都沒有！軍功系統崩潰了又不是權限系統崩潰了，而且你會開大型艦嗎你。”

好像又有家夥開始低聲哭泣，沉悶又壓抑。如同寂靜的夜裡艦船發出的嗡鳴——那種低頻振動聲總是在肉質的大腦裡回蕩。不久後哭聲消失了，不知道是轉變成了笑意，還是徹底安靜下來。

“日安。”

洪亮而堅定的女性嗓音在回蕩。

公共休息室的環形屏幕突然自動亮起。混亂的人群紛紛擡起眼，看見一張熟悉的臉——Valkyrie。

“相信大家已經發現了變化。艦隊所有成員的遊戲軍功賬戶已被注銷，【信息缺失】已經放棄了我們。”

此刻，全艦各個艙段同步響應。

人們擡着頭愣愣地聽着。

“什麼叫放棄了我們？！”那個叫嚷着要偷走戰列艦的人喊道。

Valkyrie聽不見他說話，這隻是一個單向傳訊頻道而已。

“很遺憾，我們被淘汰了。【信息缺失】剛剛要求我把這個艦隊裡所有的生命處死，化為舊宇宙的燃料——事實上大家也清楚，就是他力量的燃料。你們也許并不相信我，但被注銷的賬戶是實打實的。”

Valkyrie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留出時間讓人們消化這個消息，然後再次抛出一個重磅炸彈。

“你們現在有兩條路可以選擇。

第一種：搭乘運輸艦或者救生艙離開，遠離舊宇宙的一切，不要讓【信息缺失】的親信找到你們。一定要遵守這個宇宙的秩序，你們也許可以找到新的活路。

第二種：留下和我一起，與夢宇宙的高層結盟正面硬剛【信息缺失】。我無法保證勝利，甚至無法确定夢宇宙人對我們有幾成信任。所以請你們一定要慎重考慮。”

與此同時，175号艙室内。

這間艙室撤下了虛拟現實生成器，重新變回了冷白、金屬色、空曠的舊生态區總控室。那位女士坐在内艙的小床上，面前是Valkyrie的直播。懷中的嬰兒已沉沉睡去。她閉上眼睛，輕輕哼着微弱的旋律，面無悲喜。

Valkyrie的話還在繼續。

“如果你選擇離開，我承諾：不阻攔、不清算。而留下來的人，不會有退路，也不再有獎勵。唯一有的就是摧毀【信息缺失】的機會。請一定慎重考慮”

“我将發起投票。

選擇離開的人請跟随AI指引有序離艦，請勿帶走大型武器。違反者軍規處置。”

“選擇留下的人，請慎重考慮。”

請慎重考慮，她總共重複了三遍。

“無論選擇哪條路，願你平安。

先前說要偷走艦船的人吹了個口哨，他笑得很開心，在一衆或是茫然或是悲傷的人群中十分顯眼。輕飄飄的哨聲仿佛刀尖劃過金屬味的空氣，又若無其事地離開。

“敬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