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霎時面如白紙,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江南月,張了張嘴,好幾次才擠出一句話:“我...我不接受!!”
江南月無所謂,攤掌後一推,那令人作嘔的裝腔作勢的聲音就在場上回蕩。
“吾乃溫暮,滄玄學院院首,近日随天君出征,院内一切事務,由座下大弟子江南月代勞,不得有逆。”
随後江南月規規矩矩交手微躬身,轉向啞然的圍觀之人,亮出一塊赤色令牌,上面赫然刻着江南月三字。
“各位,我是臨天官溫暮座下弟子,江南月,今日沐禮,本不願引發事端,不過諸位既入滄玄,應當細讀門規,少生事端。”她轉向那面色蒼白的少年,垂眼看他,語氣淡漠:“入滄玄,則不分族類,爾既犯門規,自當領罰,莫過多糾纏。”
那少年終于緩過來了,他搖着頭,伸手要去扯江南月的袖子,又被江南月定在原地,不得已,他恨恨嚷嚷出聲:“那那個出言侮辱我的魔族呢?難道大師姐你要偏袒他嗎?”
誰?我嗎?
岑青澤看那逆光而立越發朦胧的少女入神了,冷不丁又被提了出來,他氣得笑出聲來,明明是那家夥出言挑釁,難道還不許他小小還擊嗎?
看着那江南月的樣子,估計又要呵責那人無理取鬧了吧。他從鼻子裡嗤了一聲,就轉向别處看去了。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周圍的人都在看他了。
他莫名,轉過頭去直直對上一雙無波清冷的眼,再向下一看,一柄劍已經被握在手裡了!!
不是吧,因為一句回擊直接要殺人嗎?
他氣極,正在此時,江南月開口了:“院律第三十二條,出言不遜辱罵同窗者,受戒棍三,抄寫院律一遍。”
岑青澤真是氣服了,好好好,真是公正大判官,管你三七二十一都打一頓,他盯着江南月的眼,咬着後槽牙笑出聲,點了點頭,伸手出去。
衆人靜寂,大師姐江南月面無表情轉動劍鞘,壓腕微微動了三下,那素白的劍鞘同少年已有繭的手親密而有分量地接觸了三下,很快少年的手泛起了紅,而那少女轉身向大家宣告這場風波的平息,衆人這才各自散去,就好像剛剛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但是岑青澤手心的紅證明這場鬧劇真真切切發生過。
他一擡頭,江南月還沒走,正好同他眼神撞上了,岑青澤冷哼一聲:“大師姐還不走?”
他以為江南月在沒人關注她時多少有點人味,可誰料江南月面色不改,輕飄飄撂下一句:“院規别忘了抄。”就施施然離去了。
岑青澤望着她遠去的背影,氣得牙癢癢。
他暗自決定,要叫她沒人味的木頭。
江南月忽然覺得自己變的很奇怪。
她被溫暮撿回來百年,總覺得自己哪裡都融入不進去,每每遇上大型一點的集會,她都會悄悄溜邊,盡可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旁人見她這幅樣子,多有替溫暮惋惜的意思,座下實力最強悍的大弟子,性情腼腆,羞澀少言,還是個身世成謎的凡人。
是的,在百年前那場突如其來的浩劫中,她是那片土地上,唯一平安無事的人。
江南月還記得自己茫茫然地醒來,分不清何為天、何為地,似乎過往的生活都是鏡花水月,而她是遲遲不肯醒來的貪睡兒。
她在那片冥漠中奔跑了很久很久,她似乎不斷前進,又似乎止步不前,直到——
“江南月。”
溫暮踩着祥雲,身披金光,自天空向她俯視,似乎是端詳許久,嘴角勾起,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來,随後就向她伸出手去:“和吾走罷。”
江南月望着自己的劍柄,若有所思,似乎有的人第一面喜歡不了,相處之後也依然喜歡不了,彼時的她即使山窮水盡,面對仙人伸出的手,依然沒有選擇握住他的手。
她似乎總有能力讓場面變得尴尬。
但是今日,她不僅張揚地出現了,還頗有興緻地用話語逗了逗人。
因她在一旁時,眼神不受控制地注視向他,芸芸衆生之中,隻有那個人似乎不一樣。
她有些困惑,少女平靜的面龐終于出現了其餘的感情,似乎是疑惑,但是細細看去,還有一絲歡欣在。
看着那個少年倔強又忍耐的樣子,她莫名就起了親近之意,真是奇怪,不是嗎?
其實也沒什麼奇怪的。
因為那樣的折辱她也受過。
權當為自己出氣吧。
她收起了那一絲淡淡的笑意,蹙起了眉,但是那三下...是不是太重了?
她回憶起少年掌心的紅,江南月嘴角猛地一抽,有些懊惱,很少這麼小懲大誡的罰人,到底還是誤傷無辜了。
那她去送藥吧。
借口,随便找一個吧,找一個顯得師姐關心師弟的。
關心同門也是師姐的責任嘛。
江南月對這個想法十分滿意,立時捏了訣消失,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了。
天邊泛起了薄薄的粉霧,鳥兒展翅劃過天際,昂首留下一片清麗的歌聲,幾族莘莘學子彙集于此,可謂是前所未有之盛景,讓人心中對未來向往愈發強烈起來。
江南月動作向來是快的,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能有的最好的藥,放在了岑青澤居所的書案上,但她不放心岑青澤,怕他不用,就施術讓自己的身形隐去,大大方方坐在椅子上等他。
沒等多久,滿臉疲倦的岑青澤推門而入,他眼睛一擡定了定,似乎鎖定在桌上的那瓶藥,江南月滿意點頭,很好,他注意到了。
于是她瞧着岑青澤懶散邁步,離那藥越近了!
誰道他手腕一壓,一道青黑氣自指尖冒出直直沖她所在地襲擊來,江南月歎了口氣,騰身而起于空中顯出身形,随手召出一道銀光格擋,落地時一偏頭閃過岑青澤甩過來的攻勢,伸出手去按在了岑青澤肩膀上,霎時間岑青澤動彈不得,但是很清晰地看見他眼底冒出的火。
因為江南月不僅定他的身,還禁他的言。
岑青澤今天在這沐禮節熬過第一日,可謂是身心俱疲,回來想休息一會兒,就感受到這屋裡有人,還有那明晃晃擺在那的藥,這又是什麼新手段嗎?
沒等他按住那不軌之徒,這不軌之徒自己現行了。
正是白日打他手闆的大師姐江南月!
岑青澤火冒三丈,怎麼,白日沒辦法正大光明罰他,晚上就要換個方式擠兌他嗎?
呵呵,這天族還真是....嗯?
他手心被攤開,那溫潤潤的藥膏被少女塗抹在紅腫處,冰冰涼涼,幾乎是立刻起效,那紅腫消去了大半。
難道..這是要下蠱控制他?!
江南月歎氣:“我怕你一喊,把其他人都叫來,不好收場,白日給你打重了,真是對不起。”
江南月微微退開,看着紅腫消去,十分滿意。
她看向被定住的岑青澤,眼神十分幹淨,正派。
然後她說。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