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顧沉着臉沒說話,眼睛盯着那隻鋼筆,一切又恢複如初,剛才的怪異似乎隻是他的錯覺。
岑厲順着方顧的視線看過去,“這支筆是一個朋友送給我的,”他伸手将木框拿起來,遞給方顧,“我很喜歡,就裝在了相框裡。”
方顧接過,預想中的白噪音沒有出現,他又盯住那兩個“F”“G”,一切如常。
“這支筆樣式不常見,現在應該已經沒有工廠能生産了,作為收藏确實有價值。”方顧随意點評道,絲毫沒注意到岑厲眼中的失望。
他果然不記得了……
岑厲眼睛發酸,心尖上好像有螞蟻在啃,泛着細密綿長的刺痛。
“吃飯去吧,一會兒菜涼了就不好吃了。”岑厲擠開笑容,将方顧手上的相框拿走,又端放在那株絢爛的玫瑰後。
三菜一湯,是方顧隻在菜譜上看過的菜式。
方顧窮光蛋一個,更不會做飯,偶爾光臨的碧諾棠餐廳已經是他為數不多的奢侈,因此當他看到桌子上的這些菜時,隻有一個想法,岑厲真tmd有錢啊。
岑厲見方顧似乎臉色不對,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喜歡嗎?”
不喜歡?怎麼可能,方顧默默咽下口水。
他要是不喜歡,恐怕那隻螃蟹的大鉗子都不會同意。
“還不錯。”他一臉矜持道。
精緻的方形燈從天花闆上垂挂下波浪狀的螺旋燈管,屋子裡的每一個角落都被照亮,就連相框上銀灰色的尖角都鋪上了一層柔潤的光紗。
窗戶外獨月高懸,窗戶裡對影成雙。
牆上的電子時鐘走到【22:30】,204的門打開。
【22:35】,
房門重新關上,昏黃的燈下隻剩下一個人的影子。
岑厲走到窗台,靜靜盯着那支鑲在木框裡筆。
過了很久,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個通訊器,熟練地輸入一串數字。
很快,通訊器向外彈出一塊電子屏,在一陣閃爍藍光中有半張金屬床一晃而過。
屏幕裡突然出現陳少清的臉。
“厲哥,你找我?”陳少清推了推黑框眼鏡,舉着通訊器離病床遠了些。
“少清,汪雨怎麼樣了?”數據流裡的聲音帶着淡淡的無機質冰冷。
陳少清微不可查地歎氣,他将通訊器偏過寸許,正好将攝像孔對準病床。
“還沒醒,”陳少清聲音有些沉,視線也跟着轉到病床上的人,他繼續道,“不過我又給汪雨做了幾次基因檢測,他體内衍生出的新型細胞越來越活躍,我估計過不了今晚他就會醒。”
“陳少白呢?”通訊器的另一頭突然問。
黑框眼鏡下,冷棕色的瞳孔閃過一絲不自然,陳少清輕抿着唇,說:“我讓他去休息了。”
“我一個人能搞定,别擔心。”他又補充。
“少清,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岑厲清冷的聲音從蜂窩狀的播音孔裡傳出來,好像帶着重量,将陳少清的心壓得一沉。
陳少清看進屏幕裡:“你說。”
“一個人突然沒有了二十歲時的某些記憶,是為什麼?”岑厲的聲音很緩,很輕,他盯着鋼筆上那兩個字母,手指無意義地撥弄着玫瑰上的花瓣。
“人記憶的存儲和提取是一個複雜的生理心理過程,嚴重的腦部損傷、神經系統疾病和一些創傷性的事件都有可能造成記憶的全部或者部分缺失,想要找到明确的原因,還必須要知道他的一些特殊的過往經曆。”
陳少清專業的聲音從播音孔裡傳出來,他壓了壓眼鏡,黑色的鏡框擋住了眼底濃厚的興趣。
“你說的這個人他有沒有經曆過什麼特别的事情?”
岑厲擡眼,晶藍的眼眸一點點萃成冰,即使隔着天南海北,那片有些模糊的光屏也擋不住他眼睛裡的冷意。
陳少清清了清嗓子,頂着岑厲的死亡視線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他知道自己失憶了嗎?”
“不知道。”岑厲眼底深沉。
陳少清眼皮一跳,岑厲問得這個問題确實是個大問題啊。
“厲哥,”陳少清正色道,“以現在醫學科技的發展,如果一個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丢失了自己某一段時間的記憶,那麼隻有一個可能,他的記憶被人為清除了。”
記憶清除……這四個字背後藏着太多的秘密。
岑厲心裡突然感覺一陣悲涼,他原以為自己的過往已經太過不堪,卻沒想到他心中僅存的那片光也同他一樣,不過是被白日天光掩蓋的落魄黑暗。
岑厲又想到方顧,想到在羅布林卡雨林的最後一夜,想到方顧在他面前偶爾洩露的真心……
挂了通訊器,空蕩蕩的實驗室裡更顯冷清,接在汪雨身上的生命體征監護儀在有規律地滴滴鳴響,角落裡的單人沙發上,陳少白窩成一團沉沉睡去。
偌大的地下實驗室裡,隻有一個清醒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