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彈閃過,岑厲看見了他領口上的字。
“方顧。”
方顧添柴的手一頓,擡頭看了幾眼,起身朝着幾米外的一團白棉花走過去。
白棉花全身上下被厚厚的帶着絨毛的寬樹葉蓋着,像一隻裹着厚繭的銀蝴蝶,隻有漂亮腦袋露出來。
方顧蹲下身,傾耳過去,想要聽清他說了什麼。
隻是那蹙着眉的人隻呓語一樣不斷重複着“方顧”“方顧”。
方顧又看了一會兒,突然鬼使神差地伸手。
粗粝的指腹按上了那人額間凸起的山峰,他一下下輕柔地撫摸,撫平了蝴蝶心中的囹圄。
“别怕,方顧在呢。”
岑厲從濃重的夢中醒來,睜開眼,一隻撲閃着翅膀的彩蝶從他的鼻尖掠過。
天空澄澈明亮,白雲像軟糖一樣粘在藍色的幕布上。
一切,都帶着虛幻缥缈的美好。
“醒了?”一道聲音穿過雲斜斜落了下來。
岑厲的視線下移,他看見了方顧。
記憶猛然回籠。
蛇群,地縫,圓球怪物……
腦子裡扭曲的圖像電影一樣一幀幀快速播放,在不斷閃爍的斑駁光影中,刺目的白将一切定格。
“方顧……”岑厲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像海一樣靜默的眼瞳中翻起巨浪狂濤。
然而方顧隻是平靜地看着他,臉上挂着淺淺的笑,問:“餓了嗎?”
幹柴噼裡啪啦響,燭紅的火苗竄起,燒到了樹枝上串起的黑魚身上。
自從岑厲醒來,他的眼睛就一直黏在方顧身上。
那視線實在燒人,方顧心裡有些煩。
他将魚翻了個面,而後擡頭徑直對上那雙幽深的藍眸。
“你想問什麼?”方顧一副了然的模樣看他。
岑厲眼底晦暗,望進那雙狹長黑眸中的眼神仿佛刀子,要将方顧的心剖出來。
“你為什麼要跳下去?”他問。
方顧沒想到居然會是這個問題,打好的腹稿一下子短路。
岑厲問得這個再尋常不過的問題居然罕見地讓他感覺到棘手。
“我也不想跳下去,”方顧說得輕松,“是那頭皮球腦袋蛇尾巴的怪物一尾巴将我鏟下去的。”
他給魚翻了個面,繼續說:“你也看到了,那怪物連激光炮也不怕。”
對面人不搭腔。
方顧飛快瞄了眼岑厲的眼睛,歎了口氣,妥協道:“我跳下去是因為我能保證自己不會死。那你呢,岑教授?”
“你為什麼要跳下去?”
洶湧的海浪一刹靜止,那雙藍瞳中卷起萬般情緒,卻又在轉瞬消失無蹤。
“我想救你,”岑厲克制地說,“我以為你會死。”
這又是一個方顧沒想到的回答,他思索着該如何回應。
是咧嘴笑笑玩笑一句“那你想多了”,還是冷臉酷酷地表示“他不需要别人救”,又或者嗤笑一聲無心嘲諷?
腦子裡閃過無數種回應的方式,但方顧終歸什麼也沒說,沉默的像個啞巴。
架在火苗上的魚被人翻面了無數次,嬌嫩的肉被烤得焦黃,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方顧将烤好的黑魚遞出去:“吃吧。”
岑厲伸手接過:“謝謝。”
兩人好像都忘記了剛才沉默的機鋒。
第二條魚被架上火,方顧起身準備再去找些幹柴過來。
“你去哪兒?”岑厲急切地喊住他,碧藍的眼睛裡閃過慌張。
方顧擡頭的瞬間捕捉到了岑厲的異常,邁出的腳偏了半分,轉向水潭的方向走。
“我再去捉一條魚。”
黑魚其實并不好吃,甚至可以說是難吃。
異常的輻射改變了魚的結構分子,讓它的肉變得又腥又苦。
即使是火烤過後那股味道依然存在,吃起來就好像在吃泡在泥巴裡腌了一年的臭蕨草。
方顧突然開始想念被他嫌棄的壓縮餅幹。
“方隊長,你知道我們現在是在哪裡嗎?”岑厲的聲音略顯冷淡,那張時常挂着笑的臉也冷肅的好像冬日裡染上薄霜的玫瑰。
方顧莫名其妙的心虛,他挪了挪腳,攤開五指,将自己有些冷的手放在火苗上烤。
“我們掉進了地縫,地縫的深度目前來看粗測大概有一千米。”方顧一邊看着他的手掌,一邊說。
“這個地方雖然還是明顯的雨林地貌,但環境已經大不相同,我在周圍沒有看到之前在雨林裡熟悉的各種植物,所以我猜我們應該是通過地縫掉到了一個‘2号’地之外的地方。”
方顧擡頭看向岑厲,四目相對,兩道人音重合。
岑厲:“3号。”
方顧:“3号。”
“方隊長,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說。”
岑厲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在說出這句話時方顧能明顯從那雙藍眼睛裡感覺到對方的不安。
方顧将火架上的魚翻面,好整以暇地望着岑厲:“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