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栖深輕輕握住了他遞過去的手,于是他頓時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想了,像隻剛出籠的小鳥,快樂得要飛起來,眼裡隻有明栖深。
他順從地跟随着對方,也不知道要去哪裡,隻是全心全意跟着,他能感受到那隻包着自己的手也并不是自然的,而是十分小心地握着,不敢用力道,也不敢太放松,好像握着一隻易碎的寶貝,竟不知該如何對待了,就如同他此刻一般,手不敢動彈一下,生怕稍微動一下,就會驚走夢幻的小鳥。
他的确覺得實在太夢幻了,從見到明栖深的那一刻,他就覺得自己是在做夢,踩在軟綿綿的雲端,輕飄飄暈乎乎的,這個夢太美,以至于他不願意清醒,直到他被明栖深握着手,對方掌心的溫度一點點傳遞到他的手背上,他才慢慢有了真實的感覺。
不是在做夢,他真的見到明栖深了,甚至跟對方在牽着手。
他不知道這是一個主動破冰的信号,還是出于本能和禮貌,抑或是為了在外人面前表現出這場婚姻的和諧,但無論如何,他們此時,的确是牽着手的。
明栖深甚至還像小時候一樣,叫他“小王子”。
他甚至沒來得及仔細看對方的臉,确切來說,他最後一次見到對方,對方才十八歲,十八歲的明栖深差不多已經長成了,和現在在眉眼五官上沒有太大差異,卻又有明顯的差異,少年人的青澀和柔軟已經被時光磨砺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更為鋒利的線條,更成熟的俊美,如同經年沉澱過的酒,别樣醉人。
雖然所有人都在贊美他的外貌,可他一直覺得,明栖深才是最好看的,無論哪個時期,都讓他深深着迷,舍不得移開眼。
他一點點回味着,品析着,怎麼都克制不住自己彎起的眉眼,心跳也在恢複和加劇,他又開始緊張起來,慌得喉嚨發幹,身體發軟,很快就站到了一輛白色邁巴赫,是明栖深停靠在西門附近的車。
明栖深松開了他的手,為他打開副駕駛的門,聲音溫和:“現在還不怎麼堵車,四十多分鐘就能到。”
淩含真才想起來他們見面後到現在都沒有說過話,可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明明心像翺翔的小鳥一樣快樂,言語系統卻被幹擾了,隻能幹巴巴憋出一聲“嗯”,接着絞盡腦汁,才想起來叫對方:“小……”
他才開口一個字就噤聲,因為覺得這麼大了還那麼喊實在幼稚,于是最後隻輕輕叫了一聲“哥”。
這是一個通用的稱呼,不疏不親,少年成年皆宜,十分得體。
明栖深一頓,沒有看他,隻保持着開車門的動作,然而語氣明顯淡了下來:“嗯。”
淩含真又覺得心慌了,慌張和快樂沖擊在一起,讓他人都是暈頭轉向的,如同沒了靈魂的軀殼,隻是順着别人的要求被擺布,明栖深給他開了副駕駛的車門,他就順從着坐了上去;明栖深坐上駕駛座為他系安全帶,近得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呼吸,他就大腦一片空白,一動不敢動了。
車子發動後,他注視着前方的路徑,才覺得心口一緊,漸漸難以呼吸,恐懼和難受如同漲潮的海水,從容朝他席卷而來,他難受得捂住心口,這才意識到自己坐的是副駕駛,沒有戴耳機,也沒有戴眼罩,隻能閉上眼睛,暫時得到了緩解,然而潛意識還是明白自己坐在車上,隻要一睜開眼,前方的視野就能化為鋼管利刃,刺穿他的雙眼。
他想去摸自己的書包,找自己的眼罩和耳機,可胸悶心慌,呼吸困難,連動作也遲緩生疏,根本做不到。
明栖深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又不想隻有兩個人的空間裡太安靜,于是放了音樂,讓舒緩的懷舊金曲流淌起來,沒有那麼尴尬。因為緊張,他的思維也受到了局限,大腦仿佛生了鏽,好半天才開口起了頭,打破沉默:“領完證之後,回家吃個飯?”
他說完,沒有得到回應,覺得奇怪,便側過臉,看見淩含真在發抖,狀态極其不對勁,幾乎想也沒想,急忙把車停在了路邊。
他飛快下了車,打開副駕駛,看見淩含真雙目緊閉,臉色煞白,瞬間心如刀割,什麼也顧不上,把人半抱起來:“寶寶?!”
縱使他對淩含真有諸多消極抵觸的情緒和千百種複雜的情感,在這一刻,也通通化為泡沫,隻剩下心疼。
心疼如同尖銳的箭,輕而易舉刺穿了情緒的灰網,打敗了所有的明與暗,驕傲地獨自屹立着。
這是他帶大的孩子,他還是會心疼,他怎麼能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