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含真。”梁書航比他高半截,低頭望着他,目光沉沉,“你要跟明七結婚了?”
淩含真淡然“嗯”了一聲,這件事是昨天公布的,對方知曉并不奇怪。
“明家太仗勢欺人了。”梁書航擰緊了眉,想去抓淩含真的胳膊,但被避開了,于是臉色更沉,“我知道你是被逼的,我可以救你出去。”
淩含真愣住:“啊?”
“我知道你喜歡我十年了,如今要跟明七結婚,你肯定很痛苦,但是明家太難撼動了,我也不保證能不能成功。”梁書航歎了口氣,又恢複了平日對他的高傲施舍模樣,“我允許你喜歡我了,你可以去跟宋夫人說,我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她知道你有喜歡的人,不至于太為難你,我也會讓我爸媽去交涉。”他頓了頓,别開眼,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的忸怩,“我肯定會負責的,以後……自然也會嘗試着去喜歡你。”
“……啊?”淩含真終于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覺得莫名其妙,“我什麼時候喜歡你了?”
梁書航不由有些着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否認?”
當他看到新聞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不信,第二反應是生氣和難受,淩含真暗戀他,他一直知道的,可他并不喜歡男生,再漂亮的男生也不行,更何況淩含真性格還古怪,他喜歡可愛大方的,因此對對方的頻頻示好視而不見,甚至覺得厭煩。可看到對方要跟别人結婚的消息時,他還是難受得徹夜未眠,好像丢了什麼一樣失魂落魄,内心百般争鬥後,他還是決定來找對方,滿足對方的心願。
畢竟淩含真那麼喜歡他,他可以嘗試着去接受喜歡男生,跟淩含真在一起。
淩含真無語:“我沒有喜歡你。”
梁書航冷笑,開始擺事實講道理:“你不喜歡我,小學六年級的時候,為什麼要故意來跟我搭讪認識我?”
時間跨度太多久遠,淩含真苦苦思索,才從記憶中搜尋到兩個人的初遇,不緊不慢解釋:“我不是跟你搭讪,我知道你認識豆……謝奕清,想通過你跟謝奕清說話,他當時在跟司浔吵架,不理我們任何人,我要當傳話筒的。”
他的兩位發小從小就愛鬧得轟轟烈烈,而他跟許聆,就是兩個忠實的傳話筒和代言人。
梁書航愣了一下:“那……那謝奕清十六歲生日的時候,你玩遊戲為什麼要找我做搭檔?”
淩含真道:“因為卷卷不愛動,趙言銘在發瘋,我不知道找誰,點兵點将點到你了。”
梁書航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放出炸彈:“大一的時候,你特意來看我的籃球賽,還給我送飲料,你也能賴掉?”
淩含真誠懇解釋:“不是去看你的,是去看謝奕清的,他跟司浔當時在冷戰,司浔想去找他又拉不下臉,就讓我跟卷卷也過去準備好水,他可能要用,後來他們和好了,就用不上我們了,我不喜歡喝飲料,正好隻認識你,就給你了。”
沉默幾秒,梁書航歎了口氣,第一次用服軟的語氣:“别再跟我賭氣,我們各退一步,好嗎?以前是我不對,一直拒絕你,我現在已經想通了,我們從頭開始,行嗎?”
淩含真也歎了口氣,這個人果然很奇怪,怎麼也溝通不了。
“真羨慕你啊。”他由衷感慨,“我要是能像你這麼自信就好了。”
如果他能這麼自信,早就直接去找明栖深,問對方為什麼不要自己了。
梁書航的眉頭擰得極深,盯着淩含真,不明白為什麼這麼緊要的關頭,對方為什麼還要跟他賭氣,他思考是不是自己還不夠妥協,張口正欲說什麼,忽然聽到有人在叫淩含真的小名:“真真。”
他下意識望過去,淩含真也瞳孔驟縮,大腦瞬間空白,完全憑借本能循聲而望。
這聲音一直出現在電話裡,以至于始終隔着朦胧的迷霧,遙遠疏離,如今穿透時間和空間的阻隔,直接落在他面前,讓他一時間沒有真實的感覺。
他轉過頭,看見明栖深就在幾米外朝他走來,因沐浴着陽光而耀眼奪目。
在目光交彙的時候,世界就被按了暫停鍵。
風,陽光,外人,一切都靜止下來,淪為無關緊要的背景。
他忽然發現,近日長期盤踞的烏雲和陰雨綿綿竟然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明朗的日光,即使是下午三點多,也依舊清澈如琉璃,遍灑人間。
今天是晴天。
世界一下明亮輝煌了起來,霎時萬般心緒沖入心海,翻湧不已,他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叫嚣,都在歡喜。
喜悅如海潮,将他完全吞沒。
在很久以前,當他讀拜倫的《春逝》時,讀到“倘若多年以後,我再次遇見你,我會如何問候你?以眼淚和沉默”這一句,便覺心潮難平,他無數次想過,倘若有一天,他能和明栖深再次重逢,将會是怎樣的場景?他們那并不體面的分别,即使曆經多年的磨砺,也無法做到平靜,恐怕隻會有沉默和眼淚了。
然而當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他才切切實實明白,不是沉默,也不是眼淚,而是歡喜。
他的彷徨,緊張,害怕,憂慮,焦躁,千百種消極的情緒,在真正見面的時候,被漫天的喜悅吞沒,一點不剩。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當我再次遇見你,我會滿是歡喜,唯有歡喜。
倘若非要有眼淚,那也一定是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