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中午,明栖深照例回家陪父母吃飯。
入了夏,天氣卻不大好,最近幾日都是陰天,烏雲懸在低空,下不來散不去,憋悶得緊。滿院的繁花看着都比往常要萎靡些,光彩減了不少。明維棟在檐下逗弄自己養的雀兒,忽然聽鹦鹉扯着嗓子尖聲喊:“七仔!七仔!”
随即便聽見明栖深不滿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老帥哥,能不能教點别的,這麼多年了還這麼叫。”
“帥哥就帥哥,什麼老帥哥,你小子會不會說話。”明維棟逗着鳥,頭也不回埋怨,“上次我跟你媽去霖灣度假,還有人問我們是不是來度蜜月的,我還沒好意思說兒子都工作了,就說哪有哪有,老夫老妻了,兒子都上大學了。”
他們夫妻倆的确相貌出衆,乍眼看不出歲月的痕迹,明栖深更是撿着兩個人的優點長。
“那可不是。”明栖深微哂,“您親兒子确實剛上大學。”
他的語氣輕松,似是調侃,明維棟隻當是在開玩笑,便揶揄他:“是不是我親兒子不知道,反正快是你親對象了。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要你爹幹什麼活?”說完又不放心打補丁,“我今晚可是約了王哥一起上分的,别耽誤了我的正事。”
明栖深知道他們倆口子退休後經常跟一個叫“王哥”的玩一款國民遊戲大王小耀,然而他們親近些的社交圈中并沒有姓王的,他一直不知道這個“王哥”是什麼人,大概是在網絡上交到的同齡朋友,但中年人的社交他無權幹涉,以父母的水平也不會被網絡詐騙,于是一直沒有在意,隻道:“你親家那邊的問題,幫我看一下,我忙不過來了。”
明維棟的腫瘤手術雖然過程驚險,但好在結果不錯,休養了半年也恢複得很好,是時候露個臉了,淩家的問題不會太操勞,由他處理可以打破不少流言,再合适不過。
“得了吧。”明維棟嘲笑,“忙花錢?現在誰不知道你在斥巨資追小男生呢。”他壓低聲音,湊近對方,“追怎麼樣了?咱七哥不會到現在連小男生的面都沒見到吧?怎麼,不敢啊?這麼膽小可不像你啊。”
明栖深笑了笑,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答,幸好這時宋雨溪從門裡出來叫他們:“爺倆兒說什麼悄悄話呢?洗手吃點心了。”
“我不吃了。”明栖深回她,同時轉身往院裡走,“下午還要開會。”
“那媽媽給你裝點兒,你路上吃。”宋雨溪叫住他,堅持道,“這可是媽媽親手做的,來看看吃什麼。”
明栖深不想掃她的興,于是應了,跟着她進屋。
客廳桌上擺滿了各式西點,宋雨溪讓女傭拿了個點心盒,每樣都給他撿兩件,一邊閑聊:“婚房也應該準備了,我琢磨着家裡有的都不錯,有幾套适合你們剛結婚的年輕人住,不過還是得你倆自己去挑,要是都不喜歡,就再買新的。”
“讓他挑吧,他喜歡的就行,我最近真沒空。”明栖深垂眼看桌上的吃食,頓了頓,眉頭微擰,沉默片刻後清了清嗓子,語氣有幾分不自在,“梧桐莊園那兒……還有套。”
這個委婉的提醒讓宋雨溪忍俊不禁,手裡動作也停下,掀起眼簾瞧他:“喲,不藏啦?還以為你要留給誰的呢。”
“這麼多夠了。”明栖深好像沒聽到,隻抽走她手中的點心盒,随意揚了揚,邁步往外走,“走了啊,晚上不回來吃了。”
“怎麼晚上又不回來了?”宋雨溪追到院子裡又停下,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然後扭頭對走過來的明維棟吐槽,“倆死倔,沒一個肯讓步的。”
***
周六上午,淩含真按照約定和宋雨溪去選婚房。
他跟宋雨溪一直有往來,但僅限于網絡通訊,以及逢年過節時寄禮物,真正見面的次數極少,上一次見面甚至還是去年,讓他覺得十分愧疚,于是有些腼腆地叫了聲“阿姨”。
宋雨溪佯裝嗔怪,歎氣:“現在連幹媽都不叫了。”
淩含真笑笑:“我已經長大了。”
“再大也是孩子,在我眼裡,你跟深深永遠都是小寶貝。”宋雨溪用手比劃着小人,又笑逐顔開,“再說了,以後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再叫阿姨我可不認的。”
說話間倆人上了車,宋雨溪貼心問:“帶眼罩了麼?沒有的話我給你準備了,不遠,二十分鐘就到了。”
淩含真點頭,從書包裡拿出眼罩和耳機,猶豫了一下才戴好。
車開得很穩,柔和的輕音樂在他腦海中緩緩流淌,他的情緒卻始終得不到安撫,一直處于焦慮和緊張之中,心跳快速而雜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或者說……在期待什麼。
約莫換了四五首音樂,車緩緩停了下來,他察覺到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手,便取下眼罩和耳機。
長時間處于黑暗中的眼睛剛接觸到光線尚且有些模糊,淩含真下車後眨了好幾下眼,視野才清晰起來。
昨夜剛下過雨,入眼皆是吐着新綠的繁茂植被,被洗得幹淨可愛,猶且挂着露珠,隻可惜天始終是鉛灰色,使得萬物都蒙着一層陰翳,黯淡而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