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什麼強呢。”最後一秒的意識裡,她仿佛聽見它嘀咕了一句。
平面鏡倒影裡,滿身狼藉的女人雙眼無力垂下後,又緩緩睜開來。
手指輕微抽動,似乎是重新熟悉了下肢體,擡起,撥開襯衣一角,摁了摁上腰側蒼白剔透的皮膚。
腹部綻開的血肉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愈合。
觑着虛弱到陷入昏迷的宿主,這魚菌怪人模人樣地長歎了口氣,嗓音輕如夢呓,“唉……”
索性當她是默許了。
于是它動動手、動動腳爬起來,體貼地将這具身體收拾好。
先出去忙活了一圈,又走回來,穿着衣服站到淋浴噴頭下,簡單沖洗一番讓熱水帶走除血液以外的髒污,接着,濕漉漉走進了卧室,找到睡衣,閉眼一脫一丢一套,最後,就這麼倒頭躺到了床上——
反正它是海洋生物,不覺得滿身潮濕有什麼不對勁。
甚至感覺今晚這環境尤其舒适。
拉上被子,小聲自言自語一句:“晚安。”
……
當程冥再次醒來,天還沒亮。
拉長的警報混雜海岸方向傳來的隐隐喧嚷和時而掃過的紅光依然盤桓在空中。
防禦中心仍處于戒備狀态中。
她是被小溟叫醒的,熟悉的場景,熟悉的步驟,融合進化,機體能量被消耗殆盡,她隻覺得自己簡直差一步就要被餓死在床上。
共生的效用就體現在這裡了,魚菌成長她也受益。□□速度低,容易造成大面積盲管傷,不提失血過多的危險,肌肉乃至髒器都有損傷,加上她取彈片時下手也沒輕沒重,這樣嚴重的破壞,短短幾個小時居然就已經愈合完全。
受傷的地方不痛了,但她手腳發軟,險些沒爬起來。
體内寄生物比她還急,連聲催她去注射營養劑。
磕到兩三次障礙物、碰倒四五件物品,當程冥終于握住床頭櫃抽屜裡一支營養劑,将針頭比劃到手腕上時,手抖到不像要注射,像是要割腕。
她連靜脈都對不準,還是寄生物幫忙,菌絲繞着她的手肘蔓延纏上幾圈,托穩了。
一支不夠,她又打了第二針。
藥劑很快起效,程冥貼着床腳靠坐在冰涼地闆上,才緩過一點,對着面前滿屋狼藉,就感覺剛剛吸收進組織細胞的營養飛快一耗而空。
她捂住額頭,垂首閉上眼,沉沉深呼吸。
身上衣物莫名其妙濕浸浸的,她也沒心情去管,心冷,身體更加發冷。
沒了死亡威脅,她必須好好考慮下怎麼善後。别的都能先放放,那隻真菌怪物寄生帶來的絕對是保障部的組織成員,這要怎麼揭過去?
而且,隻怕對面也正在緊急尋人……天快亮了,避險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留給她的時間不多,她得争分奪秒想好對策。
“你在煩惱什麼?”小溟突兀地開口。
“……”
程冥不說話,起身向客廳走去。
雖然結果出乎意料,但這一晚的事情毫無疑問因它而起,或者說,過去這些日子,她遇到的所有險境、所有危機都是因它而起。不然,她本可以低調地在研究所當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專注實驗的科研人員,唯一的煩惱是怎樣快速升到研究員……而不是被它和保障部兩座大山壓得喘不過氣。
她不知道它為什麼最終還是選擇呆在她身上,卻身心俱疲不想去問。
誰知道呢?怪物就這麼随心所欲,要走就走想留便留,一直不由她。
粉白牆壁和實木門闆上都有彈丸擦過的印迹,一些碎片釘進了裡面。程冥皺眉強迫自己移開目光,不去想後面要怎麼解決這些痕迹,先顧要緊事。
她邁出門看向距離最近的客廳一側,昨夜被真菌控制的潛入者最後停留的地方——
一眼過去,心跳驟停。
那裡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東西。更别提一個全副武裝的特種偵查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