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大型地下掩體基地。
以活性氧化鋁為幹燥塗料的金屬牆壁向兩側開啟,曲赢姗姗來遲。
現場已經聚集了五六人,大部分是成年個體,或站或靠,最小的小女孩雙手揣兜吹着泡泡糖,看上去全然不符合年齡的成熟。
都是部門着重培養的“精英”。
他們面前,陳列着一個巨大玻璃罩,其後充盈着透明液體。所有人看着裡面爬滿整個實驗區的絲狀體,神情各異。
這就是兩周前觸發了全區公共任務的那隻真菌怪物。
他們部門内截至目前最具潛力的“胚胎”。
“感謝幾位百忙之中抽空到來,我長話短說。”
穿着白大褂留着兩條麻花辮的實驗員手持電子記錄本,簡短開場白後,觸控筆輕輕一劃拉,于是,衆人身前的光屏上跳出一段生長曲線和密密麻麻的實驗數據。
其中一日生長記錄中斷,随後數值暴跌。
“如各位已知,它在17日當晚突破了甲級防護罩,逃到隔離線外坐标點12.01,11處,潛藏四小時後被偵查部發現,随後熱武部趕到,險些将其銷毀。”
與其鄰家妹妹外表不符,她的聲音刻闆而機械,像是正在讀取數據的AI。
“目前營養菌絲已修複完全,但暫無意識反應。”她重點圈出17日當時斷層的數據,“我們懷疑它已發展出不亞于靈長類的高等智慧。”
所有信息陳列完畢,新的光屏跳出,是可供選擇的任務項。
“現在,基于已了解的情況,希望各位發揮特長集思廣益,協助後續項目推進。”
曲赢站沒站相,已經好幾次伸手想摸打火機,但看看屬于幹燥易燃物的牆壁,又塞了回去,懶洋洋笑出聲,“全部計劃都對我們保密,現在兜不住了,倒是想起我們了。”
看到公共任務時她還在心底暗嘲過究竟哪個部門這樣粗心又倒黴。
誰想小醜竟是自己。
話音落下,人群裡三三兩兩的嗤笑。顯然有同樣想法的不在少數。
對此,實驗員自始至終保持着嘴角柔和的弧度。
表達過不滿後,巨大的圓形基地恢複安靜。看看列出的任務表,片刻,另一個女人問:
“沒做共生實驗?”
如果共生成功,這項計劃才算達成預期目标,最終成品極有可能成為他們的“隊友”——盡管,從過往數據看,這個可能最高不超過30%。
“無法共生,它會殺死宿主,危險程度評估已達到HR級。”實驗員答。
“怎麼逃出的?”
“一名工作人員私自開啟了排水閥,它沿管道逃出。肇事人員已死亡。初步判定它能入侵腦神經。”
“這條是怎麼回事?”勻長的手指點在虛拟光屏,赫然一行加粗任務——搜尋MF204趨向對象。
MF是該菌所屬種類縮寫,204是其代表的項目編号。
“根據熱武部反饋,遭遇截殺當時它正與另一未知對象糾纏,我們懷疑附近還有一頭雌性菌株,來源不明。”
曲赢歪了歪頭,“為什麼是雌性?”
“簡單的推測,生物本能。”
“怎麼搜?”曲赢收回手,莫名輕嗤一聲,“有些真菌本來就具有寄生性,它随便藏進某個人體,除非全區篩查,根本發現不了……”
旁邊人“啧”地附和:“這些鬼東西真是越來越嚣張了。”
“生物研究所呢?”那個看起來隻有六七歲的小姑娘聽着大人對話,啪,吹破了一隻泡泡。
周圍一圈注視裡,她開口,輕快稚嫩的聲調,“它們肯定會肚子餓呀,研究所地下不就有很多很多‘食物’?”
……
夜晚的大樓很安靜。
近千米的建築深入星河,将雲與月截斷。初識宏偉震撼,再看卻常常覺得壓抑。
抵禦怪物的防禦中心,本身就像一隻蠻橫侵入人類社會的怪獸。
程冥在這隻巨獸腳底。
地下二層。經曆無數次潛入,她對這地方堪稱了如指掌,再添軟體生物特質加持,她一會兒貼牆行走,一會倒挂天花闆,一會擠過窄隙鑽進管道……人家神偷是飛檐走壁如入無人之境,她是化身下水口的鼻涕蟲陰暗爬行。
“總有一天我會被自己惡心死。”終于從排風管躍下抵達目的地,程冥自嘲攤開手,嫌惡地甩了甩那些不明黏液。
這幾乎是無解的現實——
她不肯輕易交出身體操控權,隻好事事親力親為,被迫熟悉各種本領;可一旦交融加深,掌握那些稀奇古怪的能力、習慣了自己非人的模樣,她卻是在無限逼近她最不願接受的怪物。
營養劑抑制劑都是應急的東西,不确定保障部還有沒有留有眼線在現場,其實她更想繼續用營養劑糊弄它。
但顯然小溟不接受這種敷衍。
“你為什麼不能每天靠輸葡萄糖液過活?”當時它這樣反問。
真是奇妙,她居然從這句話裡聽出了點尖酸刻薄的味道。
程冥實在很想點點頭說,如果那樣能消滅它,她确實不介意吃點苦。但可惜,現在的她與它難分彼此,她得活,隻好勉強接受它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