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老太太和樓下103的那位很不一樣——她的儀态看起來很好，紫色的羊絨外衫披在肩上，裡面是一件面料柔軟的白色絲綢襯衫，下身穿一條灰色格子過膝裙；頭發被梳得一絲不苟，戴了一對藍寶石鸢尾耳釘，以及一條銀色項鍊；皮膚白皙而有光澤，沒有一般老人那樣布滿面部的老人斑，嘴唇上塗了一點淡色的口紅，連頸部、手部的皮膚都保養得很好。

像是舊時代大戶人家的小姐。

青年眼角餘光趁着打照面的功夫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但燭火的光太微弱，暫時還看不清老太太身後還有什麼。房屋結構倒是其次，就怕黑暗中還隐藏着什麼人，到時候趁黎林可沒注意的時候出其不意，可以說防不勝防。

“我是樓下的鄰居，群主讓我幫忙過來打掃您家裡。”黎林可說出了準備好的說辭。

“哦，是這樣啊。”老太太摸了摸自己的臉，像是才想起來似的，“不好意思啊，家裡太久沒有來人了，很多東西，早都不用了。”

也不至于連燈都不用了吧？青年心想。

“請跟我來。”老太太拿着燭台，在前面領路，穿過一條很長的走廊後，他們來到了一個僅僅五平米的房間。

黎林可還沒來得及納悶，就看到老人把手中的燭台放在了正對着他們的一方長條形的小桌上，再定睛一看，發現那竟然是一張供桌！

桌上擺放着三個淺金色的盤子，盤子裡擺放着水果、燒雞和壽桃。它們看上去栩栩如生，但依然可以發現人工制造的痕迹：全都是塑料模型。

青年順着明暗變化的光線往上看去，隻見供桌上方的牆壁上，赫然挂着老太太本人的遺像！

他不動聲色，但額角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那老太太好像對自己的遺像視若無睹，一邊點燃三隻香插在香爐裡，一邊還拉着黎林可唠家常：“你看着挺面生的，是最近來搬過來的嗎？”

這是一道送命題。

502的兇手死後，那間公寓的居住人就變成了他的父母。理論上來說，青年已經不算公寓的住戶了，那麼他先前說自己是樓下的鄰居，這就有問題。據502的女主人說，她兒子早在幾年前就失蹤了，年齡估計才十三四歲。如果黎林可撒謊說自己是走失兒童回歸，對方會相信嗎？

“怎麼了？”在他思考的片刻，老人微微側過頭，用一種打趣的口吻說道：“不願意和我這個老太太聊聊天嗎？”

青年盯着她的背影，覺得這個密閉的狹小空間有些令人窒息。

他不自覺的拉了拉自己的衣領，解開了最上面的一顆扣子，說道：“聽群主說，您家裡很久沒住人了，您是最近才回來的嗎？”他用了一個巧妙的方法，把問題抛回給了對方。

沒想到老太太竟然真被他帶着走，一邊摸着臉“啊，這個”地嘟囔着，一邊回想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最後答道：“不知道呢，以前小城和圓圓都在家，但是好久……好久都沒看到他們了啊。”

“小城和圓圓是誰？”黎林可問道，同時密切注意着老人的動作。

“小城是我的兒子，圓圓是我的孫女。”老太太轉過身來，走到房間中央的一塊小方桌旁邊，點亮了桌上的蠟燭，招招手示意青年過來坐，“坐會兒吧孩子，勞煩你挂念我了。”

“沒有勞煩，”黎林可客氣道，“我們是和諧友愛的大家庭，不是嗎？”

“哦，”老人的反應很慢，過了兩秒鐘後才點點頭，“是的，是的。”

青年趁機提問：“您兒子和孫女，為什麼不和您住在一起啊？”

“你别瞎說，我們住在一起的。”老太太前言不搭後語，“小城剛在超市找到一份工作，圓圓也才上小學一年級，她長得可愛極了，每次回家都會喊奶奶呢～”

超市？是那間說不出名字的超市嗎？

黎林可決定冒險一問：“是哪家超市啊？”

“哪家超市？嗯……”老太太又摸着臉想了想，“就是路口的那家超市啊，怎麼了？”

“超市的名字叫什麼？您知道嗎？”青年繼續追問。

“什麼名字？”老太太作出了為難的表情，“哎呀哎呀，叫什麼名字，我還真不知道。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好了。下次小城回來，我要問問他的。”

有點奇怪。

老太太衣着品味這麼考究，言談舉止也很有大家風範。為什麼會蝸居在這麼小的房子裡，而且她的兒子和她好像完全不是同一個階層的人，隻在家附近的超市找到了一份工作。這是家道中落了，還是有什麼其他隐情嗎？

思考中，黎林可忽然注意到了自己的對面，燭光隐隐照到的那面牆前面，有一個被黑布蓋着的櫃子。說是櫃子也不準确，因為那東西上尖下寬，更像是梯子或是别的什麼東西。

青年不露聲色将這個發現記下，轉頭就着前面的話題和老人接着閑聊：“您家應該挺有錢的吧，為什麼會住在青山公寓這種廉租房裡呢？”

“是呢，我祖上是做生意的，家裡有一處很大的宅子。”老太太說起以前的事情，臉上有一抹淡淡的笑容，但這和諧的場景，在下一秒就徹底轉變，她突然變得很驚恐，不知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捂着自己的胸口趴伏在桌上，喘氣聲如同指甲在黑闆上摳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