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葉窗外的陽光透過縫隙照射在黎林可的眼睛上,在他的瞳孔上反射出一圈明亮的琥珀色。
此時,背對着窗戶,半張臉陷在陰影裡的男人已經喋喋不休地講了至少十分鐘的話。他的嘴唇一張一合間,吐露出來的句子就好像來自遙遠領域的梵語,在黎林可的耳邊嗡嗡作響。
英俊的青年好整以暇地抱胸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不在乎對方到底說了什麼,也不在乎那些話與自己有什麼關聯。他的視線順着那人的嘴唇往下,落在了那顆随着說話而不斷上下起伏的喉結上。
常年失去了日照的皮膚白皙而細膩,不易出汗的體質讓它連毛孔裡都不會有難聞的氣息。
如果咬上去的話,一定柔軟而香滑,不敢想象豐盈的動脈被咬破時噴薄而出的血液流入嘴裡是一種怎樣極緻的味覺體驗。就好像愛吃果醬的人正在撕咬一張塗滿了蔓越莓醬的吐司,感受綿密濕滑的果醬在嘴裡爆開來的感覺。
太美味了。
黎林可戲谑的眸子微眯了眯,舌頭不自覺地舔過齒尖。
好渴,他已經好久沒有嘗過香甜可口的人類肌膚了。是的,這具身體的主人格不讓他這樣做——上一次他不小心咬破了一名醫生的脖子,主人格就生了好久的氣,并表示再也不會讓他靠近醫院一步。
可是今天他又出現在了這裡。
眼前的心理醫生總喜歡一本正經地和他侃一些他壓根就不感興趣的學術用語,企圖用這樣的氣勢來壓迫他,讓他處于一種無知的下位者的位置。可那又怎麼樣呢,高端的獵手往往是以獵物的姿态出現,他不介意這種示弱的形态,如果能讓對方感到“舒适”的話。
“黎先生,您這次在我院的心理評估報告還是一如既往的健康,不符合入院标準。”
在解讀完黎林可随手亂勾的心理健康檢查問卷之後,醫生擡起了頭,以一種非常專業的嚴肅口吻說道:“這已經是您第九次向我院提交申請了,我可以請問您,為什麼始終堅持認為自己有精神疾病嗎?”
黎林可被醫生的疑問句最後那略微上揚的語調拉回了思緒,勾了勾唇說道:“我想您和醫院都有一種錯誤的認知,現在坐在你面前的不是黎林可,我叫顧朔,很高興認識你。”
青年努力地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十分友好,盡量在這位醫生的面前展現出自己溫柔陽光的一面。為此,他曾經在家裡對着鏡子做過許多次的練習,他相信,即便是最善于察言觀色的刑偵人員來了,都一定不會看出他面具下的真實。
醫生在聽完他這句話後,微微皺了皺眉,又将自己的視線投向了手中的一沓紙質資料中。
“您或許有輕微的表演型人格,在與人交往的過程中傾向于使用最能夠和對方達成親密關系的性格來應對。”醫生從資料中擡起了頭,光影交錯地映射在黎林可的眼睛裡,讓他的精神突然有些恍惚,以至于對方後面說話的聲音又變成了蜜蜂的低語。
“你渴望和周圍的人發展一段突破社交距離的關系,你希望能夠融入别人的生活,或者讓别人融入你的生活。你總覺得家裡空蕩蕩的,希望能有一個人出現在屬于你的房子裡。您過去咨詢過的心理醫生對此的評價是,希望你能夠嘗試去找個女朋友,或是……”醫生略微停頓,将手裡的資料工工整整地放在桌子上,拿起一旁的水壺給黎林可幾乎沒有動過的杯子裡添了一些水,把那個杯子往他的面前推近了些,再恰到好處地接續先前的話,說道:“男朋友。”
黎林可愣了一下,眼神不自覺的變得有些輕浮了起來。
“你喜歡我這樣跟你說話,對麼。”對面的醫生以為自己精準地拿捏到了他的心理,眼睛不閃不避地直視着他,希望下一秒就能夠在這青年的臉上看到一絲窘迫的神情。為此,他甚至不自覺地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喟歎。
黎林可垂眸拿起了那個被推過來的杯子,端在手裡。在醫生以為自己在這場交鋒中勝券在握的時候,輕輕地勾了勾嘴角,說道:“抱歉,我想你誤會了什麼。”
透過百葉窗的光在他臉上形成了條形狀的斑駁光痕,房間裡安靜地隻剩下了排風扇的聲音。
青年穿着筆挺的白襯衫,露出截勁瘦的手腕,棱角分明的白皙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玻璃杯:“我很喜歡醫生,最喜歡你這種看起來瘦實際上肌肉緊實的醫生。”
黎林可掀起眼皮,似笑非笑:“你的皮膚很好,愛幹淨的習慣很好。因為這樣會讓我享受起來更舒服,更……滿足。”
醫生的臉有大半隐沒在陰影中,但是暴露在光線中的耳朵卻微微地紅了。
或許在他的職場生涯中,還從來沒有遇到過說話如此露骨的病患,竟然能夠面不改色地把調情的話說得這樣自然,好像他們兩個正在讨論法餐中的某一道菜是否好吃。
“所以醫生,你可以讓我——”黎林可難得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措辭,以往自己提出這樣直白的請求時,對方一定會驚愕地失聲大叫,或是臉色大變站起來給他一個耳光。在這之後,主人格一定會醒來,然後又會變得很生氣,生氣到好久都不讓他出來。
哎,真苦惱啊。
“什麼。”
他還沒有把話說完,醫生卻有些沉不住氣了,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問完之後似乎又覺得自己的表現過于唐突孟浪,一時間看向黎林可的眼神都帶着幾分懊惱,以及幾分……期待?
上鈎了?
黎林可低下頭,大半張臉被掩蓋在了劉海後面。此刻,沒有人可以看到他有些神經質的邪惡笑容,和他的眼睛裡一閃而過的危險暗芒,以及整張臉上病态的癫狂——
成功了。
太容易了……
真無趣啊……
黎林可在幾秒鐘之内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擡頭看向醫生的時候已經又換回了那副和顔悅色的青年模樣:“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