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了。”他應是等了她許久,向她走來時身上有股淡淡的迦南香。
沈持玉扯了扯唇角,試圖牽出一個恬淡的笑,可她卻如何也僞裝不了。
更何況眼前這人對她了解至深,一絲一毫的異常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但是他卻什麼都沒說,沒問她去了哪兒,也沒問她為何穿着如此樸素,隻是走過來習慣性地拉住她的手,道:“我讓禦膳房研制了一道兒新菜,待會兒你一定要嘗嘗。”
她被牽到窗前的軟榻上坐下,朱杞握了握她的手掌,心疼道:“怎麼這般涼?”
說着就将她的雙手捂在掌間,将心頭的疼惜化作暖意一點點傳遞給她。
沈持玉的目光落在窗邊放着的一盆紅梅上,喃喃道:“梅花竟還未謝。”
“這恐怕是京城的最後一株開花的紅梅了。”說着他牽着她來到了窗前。
沈持玉看到一旁花幾上放着的一把修剪花木的剪刀便上前拿了起來,她走到花盆前,手攀上修剪齊整的花枝,恍惚開口:“從前外祖父總愛修建花木,他常說‘萬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養以成。’修剪花枝恰似雕琢璞玉,去除繁雜冗餘,可我一向不贊同。無論枝葉如何修剪,本質是不會變的。就像一個人無論如何地掩飾僞裝都無法改變他殘酷的本質。”
她忽然回頭沖他笑了下,“你說是嗎,皇上?”
語調轉向淩厲的瞬間,剪子破風刺向朱杞的心口。好在他反應及時,并未傷及要害,但手背卻被戳了個血窟窿。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顧手上鮮血一把卸下她手中剪刀,将人抵在窗棂之上,“你想做什麼?”
“殺你啊!”她恨得咬牙切齒,眸中唯有絕望。
“殺了我之後呢,是準備自戕嗎?”沈持玉咬牙逼近一分,抓着她的手驟然用力,更多的血流出來,溫熱的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袖,也将他的眼睛染紅,“為何不能和我一起好好活下去?”
“李烙是不是你的人?”沈持玉試圖掙脫他的手,卻被他越抓越緊,鮮血流得洶湧,正如她此刻不安的内心。
朱杞嗤笑一聲,閉了閉眼,羽睫顫動,氣息已亂。
“原來竟是這般。”
他沒做解釋,因為根本無法解釋。
李烙的的确确是他安插在晉王身邊的習作。
兩人鬧出的動靜不小,很快就驚動了護衛,劉福帶人進來時,鮮血已染紅了朱杞半邊衣襟,他本就舊傷未愈,如今又添新傷,此時臉色蒼白的可怕,已是強弩之末。
他在劉福喊出‘刺客’之前,率先開口道:“宸妃出言不遜,以下犯上,即日起,幽禁于這承乾殿,無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
說完這句便似失去了所有力氣,整個人委頓下去,幸好劉福及時攙起他的身軀才不至于狼狽跌倒。
他回首看了她一眼,嘴唇微顫着艱難道:“你……從來就……不肯信朕。”
殿門緩緩阖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落地宮燈映出錦繡成堆,也照亮了她袖間斑駁的血迹。
沈持玉癱倒在地,淚水決堤而出。辛苦壘疊起來的虛假美好,終是分崩離析。
正如他所言,她從來未曾真正信過他。
外祖父的死成了橫亘在二人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
她想信他,可心底卻一次次告訴自己,此人嗜殺成性,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十五年前二人的第一次相遇,他便是在殺人。
六載分别,在奉化重逢之時,他又欺騙了她。
還有當初在奉化時為了除掉高鼬,哄騙他食用孩童腦髓生根,因此害死了多少無辜的孩童。
這樣一個殘暴冷血之人,他的話可信嗎?
她無法說服自己。
自被囚禁在承乾殿後,沈持玉便再未笑過,甚至極少說話。
好在還有晴雪陪着,她每日裡與沈持玉說許多話,可沈持玉卻甚少回應,有時梅蕊也會帶來一些宮外的消息。
沈持玉隻默默坐在窗邊發呆,即便朱杞來了她也視而不見。
後來,有一日晴雪慌慌張張地跑到她跟前,慘白着一張臉,道:“娘娘出事兒了!皇上他将蘇淳賞給了徐公公做對食!”
沈持玉愣愣地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向晴雪,“你說什麼?”
“蘇姑娘已經被送到司禮監去了,這會兒怕是……”晴雪聲音顫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雖然不喜歡蘇淳,可蘇淳數次救娘娘于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