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杞接過湯碗,淡淡道:“今日之事,她興許會懷疑你的身份,倘若問起你便據實以告。”
梅蕊道了一聲“是”,心中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的确,她一開始就是秦王的人,早在十年前便被安插到沈府,原本隻是為了方便給主子傳遞消息,在紅豆和晴雪相繼遇難之後,她成了姑娘身邊最親近的人。
這麼多年來,沈娘子對她很好,可主子對她有救命之恩她不能違抗主子的命令,好在主子也從未讓他做過傷害沈娘子之事,可一旦沈娘子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不願再用她,她又要如何自處。
梅蕊離開後屋子的門驟然阖上,奇異的香氣從屋内溢出。
屋外月上中天,春風攜花敲窗,一陣狂風急雨,搖香已亂,落紅滿地。
沈持玉醒過來時,人已在自家閨房。
她盯着頭頂的承塵發了一會兒呆,猛然回想起昨日昏死前的一幕,她不是應該在馬車上嗎?
慌亂地坐起身才驚覺渾身上下酸痛的厲害,身上好似被車子碾壓過一般無處不痛,尤其她張開嘴喊人牽動脖頸的傷痛,開口聲音嘶啞得厲害。
早在外面守着的梅蕊急忙走了過來,遞上一杯早就備好的蜂蜜水道:“您先潤潤嗓子,待會兒再說。”
潤過嗓子之後,的确沒有那麼痛了,但說話聲音依舊有些嘶啞,尤其說得久了會忍不住咳嗽。
得知自己隻是太累昏睡過去,而後被她背回房中,沈持玉心底松了口氣,但身上的不适感,她有些無法言語。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昏死過去,而且每次昏睡過去後醒來身上總有一股奇異的香味,她越想越不對勁兒,每次昏睡前似乎都見到了朱杞。
她心頭一顫,忽然看向梅蕊,目光中多了幾分審視。
梅蕊垂下頭,避開了她的視線。
就在梅蕊以為,她會繼續追問下去時,她卻淡淡道:“伺候我梳洗吧。”
不過很快,沈持玉就無法淡定了,她發現那方繡着墨蘭的絹帕不見了,她翻遍了全身都未曾找到,這帕子是她随身帶着的。
難道是昨日落水之後弄丢了?
她不死心,讓人将馬車裡裡外外都翻找了個遍兒依舊沒找到,又特意詢問過石墨和梅蕊,二人都說沒有見到。
那是她手裡唯一的線索,就這麼丢了?
不對,她在走出結绮閣時曾拿出來看過,難道是與宋冀年糾纏中弄丢的?
不,還有一種可能,帕子被朱杞拿走了。
想到此,她心頭躁動,發狠地拿起小幾上的插瓶重重砸在地上。
他當真是愛重發妻,不想讓她再繼續調查發繡之事,生怕牽連了鎮國公府,傷了她們夫妻情分。
馬車裡的一幕不過是惺惺作态罷了!
她看着一地的碎瓷片,将牙齒咬得死緊,腮幫子都跟着顫動起來。
梅蕊驚慌失措地看向她,她分明是沒有哭的,可梅蕊卻覺得她痛得撕心裂肺。
可他以為沒了帕子,她就查不到了嗎?
脖頸上了藥好多了,但是瘀痕太過明顯,又适逢夏季,即便穿着合領的衣衫依舊遮掩不住,這幾日出門她不得不戴上幂籬。
自張嬷嬷出事後,她的侄子李有才便從奉化趕了回來,幫着沈持玉打理産業,近日她預備開一家酒樓,李有才幫着選了幾處地方,今日便由她來敲定結果。
其中一家酒樓就坐落在水雲間茶樓的對面,此刻坐在二樓臨窗的位置尚能看到對面茶樓裡彈琵琶的清麗女子。
女子生得貌美,螓首低垂,玉指纖纖,挑抹勾輪,如春風拂柳,溫婉動人,可最令人拍手稱絕的是她舉手投足間流淌的風情。
隻一眼沈持玉便斷定此女并非尋常歌姬。
一曲終了,餘音繞梁,二樓的看客們紛紛叫好,打賞不止。
沈持玉笑了笑,便收回目光,對李有才道:“就選這裡。”
“東家您要不再看看?”李有才覺得此間雖處于棋盤街繁華地段,但價格着實貴了點。
“不用了。”沈持玉目光落在樓下街市往來的官宦身上,她原本開酒樓的目的便不是賺錢,此間所在位置恰好是朝廷官員上下朝必經之地,貴自然有貴的道理。
李有才見東家态度堅決便不再反對,心中開始盤算着待會兒怎麼跟酒樓的掌櫃讨價還價。
就在此時,對面茶館忽然響起了喧鬧聲,李有才探頭看過去,驚呼道:“天哪,打起來了!咦!那個藍衫男子有些眼熟啊。”
李有才是見過沈鵬舉的,能認出來并不奇怪。
梅蕊為劉有才倒了茶,笑吟吟道:“李大哥怕是看錯了,您吃口茶,辛苦您将酒樓的事情敲定了。”
李有才接過杯子一飲而盡,随即便告辭離開了。
對面茶館的動靜鬧得不小,很快便引來許多人關注,甚至有不少起哄聲,畢竟在許多人看來為美人争風吃醋乃是雅事一樁。
沈鵬舉打小身子不好,被武安侯世子打得毫無招架之力,倘使不是看客攔阻,沈鵬舉怕是要被當場打死。
被人攙扶起來的沈鵬舉滿臉的血,一條胳膊以奇怪的角度耷拉着,他痛苦地扭曲着身子,口中不知在嘟哝着什麼,不停有血沫子從嘴角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