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的手指顫抖着解開披風的帶子,一點點解下腰間的絲縧,裙衫如盛開的花兒在腳下綻放,細白圓潤的肩頭在燭火下閃爍着瑩白光澤。
每呼出一口氣,胸腔都似壓着巨石,肺腑都要崩裂開去。
她耗盡所有的尊嚴,卑微地執拗地,又帶着破釜沉舟的絕望凝視着他。
他先是震驚,而後是憤怒,快速起身撿起滑落的玄色披風為她蓋上:“遲遲,在你眼裡我就這般不堪?”
“可是,為什麼?”肺腑于她微笑之間撕裂,她噙着淚望着他,眸中是無聲的控訴。
既然不貪圖她的身子,那日為何要在衆目睽睽之下要了她。
她甯願死也不想看到這般結局。
朱杞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解釋,即使告知春蠶蠱的真相又如何,說到底沈家終究是被他所連累。
隻要她還是他的軟肋,那便是無解。
不管重複多少遍,他都會這樣選擇,即便沈太傅會死,他也義無反顧。
“遲遲嫁給我吧,所有的仇都由我來報。”
從前她總是拼命地想要抓住身邊每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先是外祖父,而後是宋冀年,現在是他,她像是無依無靠的藤蔓,隻能攀援身旁的枝幹才能生存,可笑的是身旁的枝幹一個個坍塌,她又眼巴巴地攀上了新的高枝,到頭來,卻是從未真正站立過。
“怎麼報仇,像過去一樣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間嗎?你與他又有什麼區别!”她的控訴字字如刀,一刀刀割在他心上,将那顆心攪弄得血肉模糊。
朱杞想要為自己辯解,話到嘴巴卻又無從抵賴,在奉化時,他是利用了她,甚至在背後推波助瀾。
沒有他,也許她還在奉化與宋冀年過着吵鬧,但平淡的日子。
“你相信我,那些害過你,害過沈家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你給我些時間,我一定會證明給你看。”
勃然而起的驚怒幾乎将她燃燒殆盡,她一把揮開他的手,“不。”
這一次她不會依靠任何人,路她會自己走,仇她也會自己報。
“你隻需要告訴我,兇手究竟是誰?”
此刻的她令他有種抓不住手的感覺,好像随時随地都會化作一支箭猝然射向黑暗中,再也尋不回。
朱杞伸出手試圖抓住她的手腕,卻被她躲開。
他沒辦法告訴她,沈家的落難背後牽扯的人實在太多,便是如今他也不确定插手的究竟是幾方勢力,但晉王是跑不掉的。
“時機成熟我自然會告訴你。”依照沈持玉目前的能力,告訴她也無濟于事,最終結果隻會是以卵擊石。
沈持玉憤怒至極,卻不得不壓制着心底的怒意,她閉了閉眼,道:“好,很好!既然如此,我向你借一個人,這是你欠我的。”
“誰?”
沈持玉咬牙:“石墨。”
她如今勢單力薄,迫切需要做到的就是保證自身的安全,石墨的功夫她是見過的,以一敵百都不是問題。
他應下了。
沈持玉不再留戀轉身欲走,卻被他一把從後面抱住。
“遲遲,你說過會一直陪着我的。”
她擡腳狠狠碾壓着他的足尖,黯然道:“可是說這話的沈持玉已經死了,被你親手殺死了。”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半個時辰後,石楓匆匆來報,“沈娘子走了。”
在她開口讨要石墨時他便猜到她會走,隻是沒想到會這般着急,竟連一刻也不願與他多待。
“可……可是……”春蠶蠱之事石楓是知道的,沈娘子若是走了,下次蠱毒發作可怎麼辦,總不能随便找個男人,那他家主子豈不是戴了綠帽子,那可怎麼成。
朱杞道:“放心吧,張神醫給的藥能暫時壓制三個月。”
三個月剿匪夠了。
回到京城已是半個月後,沈持玉并未驚動沈家人悄然入了城,她原打算回府馬車剛剛駛入永康巷她便怔在原地。
那個剛剛從沈家側門跨出的男子正是沈鵬舉,他穿着一身石青色團花紋暗紋直綴,手中握着把灑金折扇,面上竟透着幾分不易察覺的喜色。
按理說外祖父新喪不過一月,如今尚在孝期,他竟除了喪服,更令她震驚的是那日遇到殺手他一個體弱多病的讀書人是如何逃脫升天,并安然無恙地回到沈家的。
似是覺察到有人注視,沈鵬舉轉頭朝着馬車的方向望了過來。
沈持玉猝然放下車簾,眸中滿是不敢置信,她腦海中瞬間聯想到之前在太湖與水匪,蔡二爺說幕後之人姓沈,她原以為京城姓沈的人家何其多,或許隻是同姓罷了,如今見着安然無恙的沈鵬舉,她不得不懷疑這背後另有蹊跷。
眼見着馬車就要在沈府側門停下,沈持玉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走!”